正文 第六章

6點剛過,下一條簡訊就來了。亨特即將結束在倉庫角落處的鍛煉——他正揮汗如雨地做著仰卧起坐和俯卧撐。連響兩聲的簡訊鈴聲響了,亨特正做到第43個俯卧撐。他一下子彈起來,抓住手機。信息內容和上一條一模一樣:有進展嗎?

是的。

簡訊內容簡短、親切、迅速。他得打電話給卡莉·盧琴特,讓卡莉追蹤對方手機的位置,他盡量回想起卡莉告訴他的、讓人覺得很好笑的簡單指令——此刻突然變得萬分複雜起來——他把手機調成呼叫模式,找到卡莉的聯繫方式,然後再返回到簡訊頁面,輸入道:我母親被殺了。

聽到卡莉的電話接通,響了一聲,又響了一聲。

「快接電話,快接電話。」他說,然後傳來了卡莉的聲音,沒有開場的寒暄。

「開始了嗎?」

「剛剛開始。」懷亞特盯著屏幕不放。

殺手還在世,你要找到他,將他繩之以法。

亨特點擊著屏幕。

你知道他是誰?

是的。

「好了,」卡莉說,「找到信號了,在海港區。」

亨特現在很難記住卡莉的信息。他是誰?是我的父親?

不是。

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不是不能,是不願意,不能摻和進來。

為什麼不能?你現在就摻和進來了。

「不管是誰,」卡莉說,「就在海港區西夫韋超市的停車場上,你能拖住他嗎?找幾個手下,派他們到那兒去?」

「卡莉,我已經同時運行兩條手機線路了。」

「老兄,操作流程是一樣的。」

此時,屏幕上顯出字來。不是這麼回事,他也會殺了我的。

你是誰?我要見見你。

找到他,將他繩之以法。

怎麼找到他?

「我不想關掉屏幕。」懷亞特說。

「不會關掉屏幕的,就像你給我打電話那樣,直接返回就可以了,我保持在線,哎喲!」

「怎麼了?」

「信號沒了。」

塔瑪拉、米基和他們的外祖父吉姆·帕爾住在歐文大街一個有著一個半卧室的頂樓單元里。大樓已有80年的歷史,他們住的地方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不到700平方英尺。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房租一直控制在635美元。除了價格便宜之外,另一個好處就是樓頂。因為起霧和颳風,大約90%的時間樓頂是不用的,但有時從那裡能看到壯觀的紅紫相映的落日風光,還能瞥一眼金門公園的樹梢。

米基前天發簡訊說要請客吃飯其實就是吃烤鱷魚肉,他在使命俱樂部外面的小攤上吃過。當然,除了鱷魚肉,還有雞雜飯、烘烤的茴香、生菜和酥梨沙拉等。四個人用裝果汁的玻璃杯喝著各種各樣的龍舌蘭酒,端坐在自己搬出來的牌桌旁,桌上鋪著紅白交映的桌布。黃昏靜謐溫暖,太陽正把最後的光輝投在海面上,呈現出光與影的千變萬化,鱷魚排散發出一股「熏肉」的香味。

「此人知道是誰殺害了你的母親?」米基問。

「簡訊上是這樣說的,」亨特喝了一口,「你可以自己看看。」他把手機遞了過去。

米基看了看手機,「此人想讓你把兇手繩之以法?你打算怎麼做?」

「找到證據,移交警方。」

「可如果這個人知道的話,」塔瑪拉插了一句,「那麼這個人已經找到了某種證據,你不這樣認為嗎?這個人必須得這樣。」

「不一定,」吉姆·帕爾雖然上了年紀,可一點也不糊塗,反應也不遲鈍,「對方可能聽到什麼風聲,或是了解到不少消息,綜合考慮一下,不想礙著這傢伙的面行事,可能就是怕這傢伙。」

「如果是這個人乾的話,」塔瑪拉說,「對方可能就是怕他。」

「是啊,都有可能。」亨特說,「如果我們談談發簡訊的人,情況可能會更容易一些。」

「哦,你已經成功一半了,」米基說,「你在海港區西夫韋超市找到此人,那說明他就是當地人。讓此人在扔掉手機前把時間拖得長一點,我們就可以找到他。」

亨特搖頭,「我們最多聊兩三分鐘,上個衛生間的時間。」

「你不能讓這個人在線時間長一點嗎?」塔瑪拉問。

「時間已經夠長了,我想這可能是最後的簡訊。」

「為什麼?」

亨特聳聳肩,「現在我已經拿到了行軍的命令,對吧?下一步要做的是行軍。」

「可能不是這樣,」吉姆說,「你想抓住此人。我們可以假設對方也在觀望著你,或者至少要明白你的下一步行動。」

「吉姆,對方知道的沒那麼多。等我說了,對方才知道我有進展了,這表明對方沒有關注我。」

「好,」塔瑪拉說,「這個人沒關注你,這意味著你會接收到更多的簡訊,最起碼這個人想知道你的進展如何。這是上一條簡訊的內容,這個人想保持聯繫,甚至可能是為保護自己著想呢。因此,關鍵在於你們一聯繫上,我們就要馬上行動。」

「到海港區的西夫韋超市去?」

塔瑪拉喜歡這個點子,「不管在哪兒,反正地方就那麼大,我們可能要走運了。你一邊和卡莉打電話,一邊發簡訊的時候,能打個電話給我們嗎?」

「理論上可行,卡莉告訴過我怎麼做,很容易的,小孩子都會做。顯然,很多人都能做到,但在最緊張的時刻,我卻做不到。」

「下一次你會做到的。」

亨特聳聳肩,「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等著吧,」塔瑪拉說,「會有下次的。」

米基做飯,塔瑪拉洗碗,這幾乎是家中司空見慣的現象。吉姆因為上了年紀,又是長輩,受到敬重;也因為常常酒喝得太多,早早就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就不做家務了。

現在,天完全黑了下來。米基走了,到女朋友艾麗西婭的工作室去了,很可能會在那兒過夜,無需擔心兩人弄得聲音太大,吵醒吉姆和塔瑪拉。

吉姆響亮而富有韻律的呼嚕聲在卧室中迴響著,一直傳到了廚房。亨特拿著擦碗布,從塔瑪拉手中接過洗好的盤子。

「折騰來折騰去,」亨特說,「現在我想做的就是找到這個發簡訊的人,接下來我要捫心自問一下:為什麼此事至關重要?要點在於我母親的案子,我卻依然把注意力糾纏在有人殺了她這個念頭上,怎麼想怎麼不對勁。」他停下來,嘆了口氣,「我在儘力把她放進我的心中,就是把她存在的事實放進我的心中,這讓我感覺心裡有點空蕩蕩的。」

塔瑪拉讓水流了一會兒,然後關上水龍頭,身子轉向亨特,「有點空蕩蕩的感覺,嗯?」

「可能比這還要嚴重。」

「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我搞不清楚,」廚房很小,亨特背靠著灶台,以一個恰當的角度面朝著水池,「我沒跟你講過照片的事,是吧?」

「什麼?她被謀殺的照片?」

「不是,神父有幾張我爸媽的照片,當時我還是個孩子,穿著童裝,大概兩三歲的樣子。問題是….我……」

「懷亞特。」

「我沒事.」他吸了一口氣,「有一張我在公園旋轉木馬上的照片。我是說,我記得那一天,我記得當時的味道,當時的感覺,就在眼前,我能伸手觸摸到,太真實了。我閉上眼睛,它就朝我涌過來,這事確確實實發生過,就像幽靈一般在我左右。你知道,這件難以置信的事在記憶當中是什麼嗎?」

「告訴我。」

「那段記憶以前在哪兒?這些年它跑哪兒去了?」

「也許就藏在現在感到空蕩蕩的地方,因為以前裝滿了你不願意看到的東西。」

「不是不願意,塔姆,我以前不知道它在那兒。」

「好吧,怎麼樣都行,現在感覺到了就好。」

亨特用平靜的語調繼續說:「還有一張我在爸爸肩膀上的照片。你該看到的,我們都非常……高興,我抓住他的頭髮,我們倆興緻勃勃。我媽媽好年輕,顯然她內心也是無憂無慮的,和我一起坐在旋轉木馬上。我是說,看看這些照片,你就會明白他們不可能選擇離開我的。」

「哦,現在你明白他們並沒有遺棄你。」

「有些事發生了,有些事毀了他們的生活,有人毀了他們的生活。」

「也毀了你的生活。」

「唉,我是個大孩子了,我的生活打理得不錯。」

「也許你爸爸也一樣。你認為這不是他乾的,對吧?發簡訊的事嗎?他了解到你的情況,可能在報紙上看到你的名字,了解過你的工作,不知怎麼就搞到了你的手機號碼,也許你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還他以清白。」

亨特點頭,「可他已經是清白的了,法庭無法判他有罪。」他拿起擦碗布,繼續說道,「你是對的,這是下一次發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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