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德溫·居爾最不喜歡乾的事情就是對著詢問證人的錄音來校正列印的文本資料。中午之後,他一直坐在桌旁干這事。因此,從一開始,他的情緒就不大好。他抬起頭,看到懷亞特小心謹慎地經過刑偵處向他走過來時,這種情緒就在他的臉上顯露了出來。

亨特走過來,說了自己的意圖後,居爾直截了當地就回擊了。

「我想就在昨天,」他開始反擊,「我非常遺憾地告訴你我不能為你效力,可接下來我看到的是:下午三四點鐘,我沒有行走在外面的大街上,為這個偉大城市的居民安危去赴湯蹈火,你又跑到我面前,站在我的辦公桌旁。我是刑偵處的一名督察,通過干實事來領取工作報酬。你來問我能不能在空閑時間裡幫你調查調查一些小事,不收取任何報酬,是嗎?」

「為你在這世上最好的朋友做一點瑣碎而有意義的事,會有回報的。」

「我想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吧。」

「夠充分了,尤其在你聽清楚是什麼事的時候。」

「我不想聽,懷亞特,我還有其他事要做,我想這話我已經和你說過一兩次了,幹完這件事,我還要詢問三位證人。」居爾看看手錶,「確切地說,還有42分鐘。詢問將耗掉我下午的全部時光,可能還要延續到晚上,這會讓我的晚餐晚點,康妮就討厭我這樣。我不怪她,因為我也討厭這樣。」

「你今天的口才真棒。」亨特說。

居爾坐在桌子後面的椅子上,耐心地看了亨特一眼,壓低了嗓音,「這是因為,懷亞特,我在用我能想到的最清楚的語言,告訴你我不能停下手中的工作,為你干自由職業者該乾的事情,不管這事是多麼的微不足道或者無足輕重。」

「德溫,這事是微不足道,但絕不是無足輕重,這是一樁未能結案的謀殺案,依然是個有效的案例,受害者是我的母親。」

居爾即將脫口而出的另一波惡言惡語就此戛然而止,他失聲問道:「你說什麼?」

亨特點頭,「我的生母,瑪吉·卡森。」

現在輪到居爾搖頭了,「我得為你把這事了結了,是不是?不管是什麼事情。真是關係到你母親嗎?真正被殺的到底是誰?你不會隨口編個故事讓我著你的道吧?」

「我憑著童子軍的榮譽發誓,這事確實發生過,案子一直沒破。」

「你剛剛知道這事?」

「還不到一小時。」

「聽起來像個故事。」

「是這麼回事,真正的問題出在審判上。」

「還審判了?我想你剛說過沒破案的。」

「說過,被起訴殺害她的人因陪審團無法裁定,兩次免於懲罰。」

「哦,好啊!歡迎光臨舊金山。」

「被告是我的父親。」

居爾再一次愣住了,他一動不動,然後搖著頭,咯咯笑了起來,「好的,恭喜你。懷亞特,你真是讓我神往了一會兒,好啊!」他看了一眼手錶,往後推了推椅子,站起身,「我想我很喜歡我倆在此交流,可我真的要動身了。」

「此事千真萬確。」

「我不這樣認為。」

「很容易檢查核對的,材料就在外面灣景區的檔案室里,這就是我來請求要你幫忙的全部事情,你去那兒幫我看上一眼就行了。我想自己去,可人家不讓我進去,得警察才行。」

「當真如此?案子什麼時候開始的?」居爾一屁股又坐回到椅子上,「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瑪吉·卡森,此案第一次審判是在1971年。」

居爾萎靡不振地向前彎下腰,在便利貼上寫著字,然後抬起頭,「如果我問完了這些證人,吃晚飯又不遲到,並且今天某個時間還能回到這棟大樓,其實哪樣可能性都不大,我可能會去看一看的,我可沒有給你任何承諾。」

「你會做的,我知道你會做的,」亨特指著他笑道,「你會為我效勞的,德溫。」

「懷亞特,我非常確信我不是在為你效勞,我只是一個拼死拼活幹活的警察,干我自己應該乾的事而己。」

「那好吧,我最好還是走開,讓你自己去看吧。」

停車總是那樣,要麼價格昂貴,要麼根本就找不到地方。亨特從海洋之星把車開回車庫,把酷派車停在裡面,關上車庫門後,轉身向法院走去,去看看居爾,問他要案件的檔案。

現在,他走回到明媚的陽光和罕見的溫暖之中——10月在舊金山是仲夏季節——來到小巷門口,彎下身子,走進遮蓋住門廊的陰影裡面。

他直起身子坐下來,頭向後靠著門,非常驚訝地發現自己在努力地控制著呼吸節奏。

除了參與各項體育和鍛煉活動之外,亨特大部分早上會跑好幾英里來保持體形。先跑到舊金山灣堤岸,然後跑到克里斯菲爾德公園——有時甚至一路跑到金門大橋——然後再跑回來。因此,他很少感覺自己身體虛弱,事實上,他從未承認過自己身體不行。然而,現在,毫無徵兆地,他感覺到自己冷汗涔涔,呼吸困難,頭腦暈暈乎乎。

他按了按太陽穴,然後慢慢地讓整個身體彎曲下來,一直到他雙肘著膝,兩手托著腦袋。

他無法確切地弄清楚這是否能稱之為記憶,沒有任何東西能脫離記憶而獨立存在。突然之間,似乎有一個全新的地方,就藏在身體的某處。也許這個地方一直都在那兒,一直以來被小心翼翼地、千方百計地完全掩蓋起來,藏得緊緊地,但現在感覺起來,就像一個張著大嘴的露天深坑,隱匿於內髒的中央。

他喘個不停,試圖把深坑填滿,但起不到任何作用。

微風拂面,從某個地方飄來一股爆米花的香味,這讓他認清了現實情況。突然之間,他知道自己快要吐了。

他趕快打開後門,跑過廚房,及時趕到衛生間,剛好趕上嘔吐的爆發。然後,亨特坐在冰冷的花瓷地磚上,雙臂交叉抱住胸口,摟緊自己,和寒冷做著抗爭。幾分鐘之後,他掙扎著站起來,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臉色灰黃,雙眼亮晶晶的,淚水簡直是在閃閃發光。他打開冷水開關,洗把臉,擦乾,然後到房間的沙發上坐下。

吉娜·洛克一年前給他買過一床被子,他疊放在沙發後面。現在,他把被子扯過來裹在身上。過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雖然沒聽到簡訊的鈴聲,他還是檢查有沒有收到新信息,接著就翻到了當天早些時候的簡訊交流內容:有進展嗎?他的回覆是:你是誰?給我電話,我們談談。

但屏幕上沒有顯示新的信息,也沒有回覆。他用手指打出了另一條簡訊:我的母親是被謀殺的!

發送。

卡莉·盧琴特和亨特關係密切,亨特使用的就是她所在公司的手機。她按著亨特的手機撥弄了好幾次,搖了搖頭,「懷亞特,我們在這兒什麼也幹不了。對方可能只用過一次,然後就把手機扔掉了。」

兩人待在位於市場大街的一家美國電話電報公司店面的辦公室里——一張簡陋的辦公桌,四面是牆櫃,以及放滿存貨清單、嘎吱作響的書架。卡莉設計出一套與眾不同、符合經營規律的店鋪位置,每天讓店員忙個不停,她會在任何一天出現在任何一家店鋪進行檢查。她是資產保護部門的首席分析師,真正的日常工作在於弄清楚公司職員從公司偷東西所使用的新穎聰明的方法,並且阻撓這些方法的實施。作為公司一名長期的僱員以及第一流的科技精英人物,她也了解手機技術方面細枝末節的東西。現在,她告訴亨特,他倆運氣不佳,無法確認簡訊發送者的身份。

「電話號碼本身能提供信息嗎?」亨特問,「我們知道區號,至少,這是當地的號碼。這難道不能縮小範圍嗎?」

盧琴特的眉頭上佩戴著有品位的銀飾。現在,她揚起眉頭,對亨特的無知感到萬分驚訝,「懷亞特,如果你認為這個縮小了範圍的話,區號可是適用於整個城市的,這些區號起不到任何作用。銷售電話時,號碼和區號是隨便選的,甚至不必是購買地的區號。」

「那誰買電話就沒有記錄嗎?我知道我買手機時,設置了賬號,不是嗎?如果記得不錯的話,填了我大約一半的個人信息。」

「是的,你是這樣做的,可你並沒有購買用過就扔掉的手機,」她拿起亨特的購機合同,「這是貨真價實的美國電話電報公司的產品,和公司的賬號相對接;發簡訊的人,卻是在百思買集團或者某個地方購買了大量的通話時間。」

「那就沒有銷售記錄嗎?」

「如果是現金支付就沒有記錄。我敢打賭這部手機肯定是現金支付。懷亞特,你知道買這些產品的人並不是非常誠實的公民。你可能聽說過了,這些東西是為販賣毒品準備的,這可能就是它們存在的主要用途。而且,員工銷售這些產品,不大可能得到提成。是的,雖然從理論上說,銷售人員銷售每部手機時應該留下顧客的名字,但他們可以偷懶,而這是沒有人來檢查的。你知道發簡訊者的名字嗎?猜猜看。」

「米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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