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耶穌、馬利亞和約瑟夫,讚美仁慈的主!」此人身穿教士服,頸套教士圈,手在胸口畫著十字,然後雙手疊在胸前,似乎處於一種難以抑制的欣喜之中。

可能他確實如此。

神父年近八旬,面色紅潤,頭髮雪白,營養很好。

他站在海洋之星教區住宅的候客廳門口,對亨特滿面春風地笑著。亨特向前一步,伸出手,雙目飽含深情地熠熠閃光。

「歡迎歡迎,」他緊緊抓住亨特的雙手,「我叫丹?伯納德,」他說,「真說不清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了。」

亨特搖頭,「神父,你是指哪一天?」

「如果我還能再見到你的話,當然是再見到你的那一天。」他後退半步,仔細打量著亨特的面容,「我不知道能不能在人群中認出你來,但現在看著你,能看到你母親身上的影子,好像她現在就在這個房間,和我們在一起。你的眼睛和你母親的眼睛一模一樣。」他努力抑制著自己,不再盯著亨特的面容看個不停,「你是怎樣最終跑來找到我的?」

亨特解釋說伯納德神父的名字出現在兒童權益保護協會的報告中,神父是出現緊急情況需要聯絡的直接聯絡人。亨特隨後給大主教管區打去電話,經詢問得知伯納德神父依然在世,並向對方問清了神父的住址。

「他們送我來的。」

「這一切發生在什麼時候?」

「從今天早晨開始,有人把我推到了尋找母親的道路之上。突然之間,這事變得重要起來。」

「在此之前,你還沒有找過她?你現在情況怎麼樣?」

「沒有找過。我有養父母——鮑勃?亨特和莎琳?亨特——他們待我很好,不是一般好。」

「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確實幹得不錯。」

「是的,確實不錯,」亨特換了個話題,「神父,我無意冒犯,請別見怪。你一直在給我發簡訊嗎?」

神父一臉茫然,「我一直在幹什麼?」

「發簡訊給我,給我的手機發文字信息。」

疑雲逝去,神父爽朗地笑了,「我連手機都沒有,這個現代化的科技產品對我來說難度太大了。現在用手機發信息?如果可以打電話直接說清楚,幹嗎還要發簡訊呢?」

「神父,這個問題可以改日再來探討,有些人似乎就偏愛這樣做。」

「那有人一直給你發關於你母親的信息?」

「問我她是怎麼去世的。我哪裡知道呢?就是這讓我行動起來的。」

「從昨天開始的?當然沒耗去你多長時間。」

「是的,」亨特解釋道,「我的職業是私家偵探。如果找人的話,我一般都可以找到。」

「私家偵探,」伯納德說,「世界多奇妙啊!可你依然沒搞清楚是誰和你聯繫,讓你開始尋找的?」

「是的。」

「對方為什麼和你聯繫,讓你尋找呢?」

「這也是一個問題,我想你也許可以幫我。」

「也許在這方面我無能為力,」神父說,「但我可以告訴你關於你父母的一些事情。」

亨特停頓了一下後問道:「是我父親殺了她嗎?」

「不,你父親沒有殺害她,他們一直無法證明這一點,他們為此審過兩次。」

「他們是誰?」

「法院,法律。你父親因為你母親的謀殺案被審過兩次,可最終無法定罪,因為你父親是無辜的,他根本就沒幹這事。」

「那是誰幹的呢?」

神父嘆了一口氣,「誰也不知道,沒人查清楚。」

「那我父親發生了什麼事?」

伯納德又嘆了口氣,「如果你不忙的話,幹嗎不坐下來稍等片刻呢?我去拿幾樣東西,幾分鐘就來。」

在神父的小客廳里,亨特拿著自己的照片,照片中的他還是個嬰兒,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小孩;他拿著全家福的照片,顯然當時他已經出世。在每一張照片上,夫妻倆看起來都是那麼年輕,那麼單純,那麼快樂。這就是懷亞特,一個坐在金門公園旋轉木馬上的3歲孩子,這一畫面進入他的記憶深處,讓他脖子後面毛髮豎起。有那麼一會兒,照片中的記憶觸動了他,讓他不住地眨著眼睛,忍住眼淚。

他把照片轉過去,這樣神父就能看見了,「一小時前,我會告訴你我對父母沒有任何記憶,可我記得照片中的這一天,當時天氣暖和,空氣中能聞到一股爆米花的味道。我覺得自己有點暈頭轉向了。」

「可以理解。」

亨特翻著這沓照片,「可我沒有對母親的記憶了,我記不得她了。」他看著照片上的母親瑪格麗特?卡森正抱著小時候的自己。他不大確信自己弄明白了伯納德神父說靠母親的眼神就能認出自己的眼神,但是,就他仍能記得的情況來說,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因為想得太多,他內心深處波瀾起伏,臉上的肌肉也綳得緊緊的。

他把這張照片放在一小堆材料下面。

「我也記不得父親了。」父親凱文?卡森把懷亞特扛在肩膀上,他緊緊抓住父親那齊肩長的頭髮。

父親一臉絡腮鬍子,正得意地咧嘴而笑。他穿著一件白色T恤衫,雙臂抱在胸口,身體傾斜,靠在一輛亨特知道的——還是認出的?——棕色福特美景街500汽車上,一隻腳搭在汽車的後保險杠上。

「你說過我父親因為母親的謀殺案被審過兩次?」他問,「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有一罪不得兩次審理的原則嗎?」

「陪審團兩次都不能決斷,」伯納德說,「地方檢察官決定不審第三次了。」

「那這段時間,我在哪兒?」

「你父親被捕之時,我接到他的電話,兒童權益保護協會當時已經收留了你,因為你的父母沒有其他家庭成員,我……」

「等等,他們也沒有其他家庭成員?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只是……唉,你明白的,他們自己當時也還是孩子。你媽媽大概15歲左右離家出走,我想她家在印第安納州,她受過某種程度的虐待,她不喜歡談起這事。不對,不是不喜歡談起,而是不願意談起。不管什麼事吧,反正已經了結了,這事己被拋在身後,再也不會出現了。」

「你父親在遇見你母親的幾個月前,他父母在一次車禍中喪生。因此,就他們兩人,在世上孤獨地結伴而行,至少那是他倆的感覺,你真的不能責怪他倆。」

亨特坐回到沙發上,把照片放在腿上,「你是怎麼遇見他倆的?」

神父笑了,露出一副懷念的神情,「我給他倆主持婚禮的。我想,這是史上最簡單的婚禮,就他們兩個人,再加上兩個證人。他們走了進來,就在6點30分的彌撒中舉行了婚禮。她當時帶著你,你可能只有四個月大。」

「然而三年後,我爸爸突然被逮捕了,他莫名其妙地給你打來了電話?」

「哦,不能說是莫名其妙,當時,我對他倆的情況了解得比較清楚。」他猶豫了一下,「婚姻並不總是一帆風順的,他們之間出現了一些問題,」他又停頓了一下,「真實的情況是他們開始打架了,錢很緊張,日子過得並不快樂。你母親在家帶你,你父親……」

亨特加了一句,「我父親……?」

「唉,你父親在汽修廠掙不了幾個錢,他認為他倆需要更多的錢,因此他就幹了一些事——瑪吉認為這事就我們倆知道,我是指就我和你媽媽知道這事,我們可以好好開導開導你父親,讓他收手。」

「幹些什麼事?」

伯納德最終和盤托出,「他賣大麻,偷過兩輛轎車,還曾酒後駕車被拘,都是些瑣碎的事情,但卻產生了滑坡效應,他倆有過幾次大吵大鬧,甚至動起了手,連警察都被叫來了。」

「這我知道,我在檔案中讀過他倆打架的事,因為兒童權益保護協會對這些事有隨訪,來了解一個家庭對孩子是否安全。而且,還有一項危害兒童安全罪——是我媽媽犯的,不是我爸爸犯的——他們警告之後放了我媽媽一馬,沒有起訴她。裡面還有三份家庭暴力的材料。」

伯納德點頭,「是這麼回事,讓人心痛的是,以上所述確實如此。兩個人的日子都不好過。」他嘆口氣,「不管怎樣,長話短說吧,我成為了他倆的生活顧問。我幫凱文在周末又找了份工作,就在這個教堂旁和一位教區居民一起搞景觀美化,瑪吉帶著孩子,開始改變自己……她是位很有天分的裁縫。」伯納德淺藍色的眼睛獃滯起來,「他倆會跨過這道難關的,兩人本質上是好人,只是年輕了一點,貧窮了一點,生活經驗不夠豐富罷了。他倆愛著對方,我知道這一點,你忽視不了這一點的,在某種程度上,一切就要大功告成了。接著,凱文從監獄裡給我打來電話……」伯納德用手撫摸著自己的面頰。

「然後你把我轉出了兒童權益保護協會,轉進了天主教慈善會。」

「是這樣。當時,天主教區的網路十分強大,我想這對你的未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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