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伊萬?奧爾洛夫無精打采地坐在新落成的亨特俱樂部接待區鍍有鉻合金的皮革椅子上。亨特俱樂部位於奧迪弗萊德大廈,處在林蔭大道餐館的正上方。伊萬?奧爾洛夫長期擔任舊金山市的警官,最終在懷亞特甜言蜜語的循循善誘下俯首稱臣,於11個月前來公司上班。他30歲剛出頭,身形微胖,面色黝黑,額頭較低,長著一頭濃密的黑髮,看起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的外表經常會讓人產生誤判。

他生機勃勃,樂觀向上,對任何人都笑臉相迎,還經常笑話說個不停。當然,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你試過回撥那個號碼了嗎?」

「我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撥電話,沒有接聽,沒有語音自動答覆,什麼都沒有。」

吉爾?菲利普斯42歲,是位有著兩個孩子的母親。她舉止乾脆利落,對時尚一無所知,於四個月前加入亨特俱樂部,希望在此幹完為期三年的學徒。

亨特俱樂部會給她提供6000個小時的調查工作經歷,她需要這個去申請私家偵探執照。

「用過就扔掉的手機,」她說,「方便使用的手機。」

「很有可能。」亨特說。

「你回覆過簡訊嗎?」伊萬問。

「我試過了,沒有迴音。」

塔瑪拉?戴德靠在桌子旁,穿著綠色的短裙,搭配一件白色襯衫。她踢掉鞋子,正晃著長腿,「也許就是個惡作劇,有些孩子隨機挑選個手機號碼就發簡訊。」

「如果這樣的話,」亨特說,「那他們可就得打起精神來。」

「你母親是怎麼死的,懷亞特?」吉爾問,「這話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我從不認識我的母親,我的養父母亨特夫婦也不認識她,我從沒打聽過這事。」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奧爾洛夫說,「你得問問這些事情。想知道答案,就得問問。」

「伊萬,謝謝你的提醒,」亨特冷冷地說,「下一次我被領養時,我一定會銘記在心。給自己提個醒:問問養父母生身母親的情況,現在我明白了。」

可奧爾洛夫緊逼不放,「你一點都不記得她了?」

「也許記得一些瑣碎的事情,只是一些記憶的片段而已。我記得的事情可能還是通過其他地方、其他家庭了解到的。」

「你父親的情況呢?」塔瑪拉問,「你生身父親的情況呢?」

「我不知道。我是說,我當時身處領養體制之中,生身父母都離我而去了,這才是真正至關重要的。」

「那麼現在,」吉爾說,「有人給你發了條簡訊。」

「這太恐怖了。」塔瑪拉從六年級就認識亨特。

當時,亨特實際上救了她和弟弟米基的性命。他倆的母親死於過量吸毒,而他倆被鎖在屋子裡出不去,缺了好幾天的課程。亨特當時在兒童權益保護協會工作,就跑到他們家,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和屋裡的人溝通,結果發現兩人因極度營養不良瀕臨死亡。

亨特希望姐弟倆能生活在一起,能生活在領養體制之外,他對於領養體制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幫兩個孩子跟外祖父吉姆?帕爾取得聯繫,外祖父後來像養育自己的孩子一般養育他倆。塔瑪拉和亨特相互保護著對方。

「我想這太恐怖了。」她重複道。

「有點恐怖,」亨特長出了一口氣,「我不明白那人為什麼不能給我打個電話。」

「不,你明白。」伊萬說。

「我明白?」

「當然了,這是唯一說得過去的答案。」

「你說起來倒容易,好像今天什麼答案都知道。」

「實際上,」米基歡快地說,「他每天都知道答案在哪裡。」

「說實話,懷亞特,如果伊萬表現更優秀的話,」

塔瑪拉補充道,「我們應考慮選他當老闆。」

「我不清楚這是不是選舉辦公室,」亨特說,「我得查查公司的規章制度了。」

「我只是盡量想幫點忙,」伊萬說,語氣中流露出自我防禦的味道,「那人之所以不願意給你打電話,在我看來似乎一目了然。」

亨特對他撲哧一笑,「智者啊,給我們以啟迪吧!」

「因為他不想讓你弄清楚他的身份,」伊萬說,「你會聽出他的聲音。」

亨特朝手下其他成員掃了一眼,「伊萬把事情看得過於簡單,我不贊成。」

伊萬微笑著點點頭,「送給你一份薄禮而已。」

「等等,」吉爾插話道,「你母親怎麼死的這事為什麼這麼重要?特別要強調的是,為什麼此事對於不想讓你弄清楚身份的那個人那麼重要?」

「問得好,」亨特說,「不幸的是,我不知道答案。」

亨特從小到大住的房子位於貝爾蒙特,每去一次,他都覺得房子比上次來時又小了一些。現在,他很難想像自己和兩個弟弟當初一起住在這間位於車庫上方、面積只有12×14英尺的卧室。一開始家裡只有懷亞特一個孩子,後來,經過數年嘗試無法懷孕生子的父母突然之間大發神威起來,里奇和伊桑共用一張雙層床和他同居一室。在樓梯頂部的拐角處,蘿莉和帕姆的房間比一個櫥櫃大不了多少,可能面積只有8×10英尺大小,有一扇窗戶。父母的房間,事實上,位於一樓廚房兼飯廳的後面,中間連著一條短短的走廊。七個人就住在1400平方英尺的房子里。

懷亞特在這兒從6歲一直住到18歲,那是他人生最快樂的一段歲月。

現在是10月中旬,向風景如畫的窗外望去,太陽正親吻著西邊的山頂。懷亞特的父親鮑勃?亨特坐在活動躺椅上,端著一杯紅葡萄酒。他頭部謝頂,保養得不錯,說起話來柔聲細語,留著一縷花白山羊鬍子,給人留下的印象是聰明睿智,從撲克牌到撞球到籃球到象棋到高爾夫球,等等等等,誰也無法用世上的任何比賽活動和他一決高下。對這些人而言,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的孩子在內,他給人的印象就是百折不撓,和藹可親,不可戰勝。

「當然了,」鮑勃說,「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

「是關於我生身父母的事。」

他父親的眉毛往上挑了挑,流露出感興趣的目光。作為一名臨床心理醫生,鮑勃經常想弄明白養子為什麼不想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但拐彎抹角的探問可不是他的行事風格。懷亞特有自己的原因,鮑勃對此一直都很尊重。

「哦,」鮑勃說,「這我可就幫不了忙了。你媽媽和我從不認識他們,你以前似乎對此也不感興趣。」

「何止是不感興趣,」亨特說,「簡直是充滿敵意。」

「那怎麼就變了呢?」

懷亞特告訴父親自己收到簡訊一事,盡量把簡訊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隨即接著說:「……然後,我明白了這件事情其實存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這條神秘的簡訊以及發簡訊的人,另一方面就是信息本身,說到了我的生身母親的問題。突然之間,我發現我不再為這類事抓狂了。這個,你知道,我成長的方式……」

「沒事的,懷亞特,」鮑勃說,「你認為如果你流露出對生身父母的思念和關注,就會傷害我們的感情,尤其是傷害你媽媽的感情,因此,你一直沒有這樣做。我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甚至對此頗感欽佩。」

「在我心裡,你們倆就是我的父母。」

鮑勃面露笑容,「那好,我們可一直拿你當親兒子看。」

「是這樣,可我不想你和媽媽認為——」

鮑勃打斷了他的話,「認為我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了?沒門,我想你甩不掉我們了。只不過是突然之間,有事情發生了,你有理由去調查。」

「可能是個不錯的理由,也可能只是惡作劇。」

「也許不是惡作劇,」鮑勃喝了一口酒,「你需要知道什麼?」

懷亞特攤開雙手,「知道名字就好,我可以從此處著手。」

鮑勃點點頭,「我得說,這是個不錯的著手點,問題是我不知道。」他抬起一隻手,「我知道,這話說起來有點荒唐,可這是——哪一年呢?——是1974年的事!」他大聲道,然後又面向懷亞特,「這事你媽媽比我知道得更多,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懷亞特的母親莎琳在廚房裡做著義大利面醬,香味瀰漫到樓梯口。她手裡拿著一瓶基安蒂酒,走過來站在走廊里。她個子很高,身材修長,快奔古稀之年了,依然長得清清秀秀,一頭濃密的花白頭髮顯得高貴堂皇,長發飄飄。她就像是從200年前穿越過來的草原人家的妻子。

「聽憑差遣,隨叫隨到,」她高聲說,「你的僕人拿著酒來伺候你了!」

「怎麼會需要這個呢?」鮑勃問,「我喊你來不為這個。懷亞特要問幾個關於他出身的問題。」

一絲陰影掠過臉龐,她咬緊了嘴唇,然後陰影就消失不見了。

「說實話,我知道一點。你爸爸可能跟你講過我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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