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2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辜講

孔子說:「聰明人絕不會因為別人能說會道而舉薦他,也不會因為不喜歡對方的性格而厭棄他所講的話。」

辜解

近有英人名濮蘭德者,曾充上海工部局書記官後至北京為銀公司代表,著一書曰《江湖浪遊》,所載皆瑣屑,專用譏詞以揶揄我華人。內有一則曰《黼黻為厲》,大致謂五十年來,我西洋各國因與中國通商,耗費許多兵餉,損失無數。將士每戰輒勝,及戰勝以後,一與交涉,無不一敗塗地,是豈中國官員之才智勝我歐人耶?抑其品行勝我歐人耶?是又不然。若論其才智,大概即使為我歐人看門家丁,恐亦不能勝任;論其品行,亦大半穿窬之不如。如此等無才無品之人物,何我歐羅巴之欽使領事遇之便觳觫畏懼若不能自主,步步退讓莫之奈何,其故安在?余於此事每以為怪,研究多年,始得其中奧妙,蓋中國官之能使我西人一見而觳觫恐懼者,無他謬巧,乃其所服之黼黻之為厲也。鄙人之意,以為今日我西洋各國欲圖救交涉之大小官員,不準掛朝珠,穿黼黻,逼令改用窄袖短衣,聳領高帽如我歐制。如此黼黻即不能為厲於我,則我西人之交涉庶不至於失敗矣。中國果能遵此新約,我西人即將庚子賠款全數退還中國。猶覺尚操勝算也,云云。按如濮蘭德以上所言,其藐視我中國已極。然君子不以人廢言,其言我中國黼黻衣冠能使西人畏懼,雖系戲言,然亦未嘗無至理寓乎其中。子不云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且嘗揆之人情,凡遇人之異於己者,我不能窺其深淺,則有所猜忌,故敬心生焉;遇人之同於己者,我一望而悉其底蘊,則無所顧畏,故狎心生焉。今人有以除辮變服為當今救國急務者,余謂中國之存亡,在德不在辮。辮之除與不除,原無大出入焉。獨是將來外務部袞袞諸公及外省交涉使,除辮後窄袖短衣,聳領高帽,其步履瞻視,不知能使外人生畏敬心乎,抑生狎侮心乎?

編者注

現在有一個名為濮蘭德的英國人,曾經任上海租界里的工部局書記,後來成為一家外國銀行駐北京的代表,寫過一本書《江湖浪遊》,所記載的全部是瑣碎的小事,專門用嘲諷的話來譏笑中國人。

這本書中有一篇名叫《黼黻為厲》,主要意思是說五十年來,他們西洋各國為了和大清通商,耗費兵力、糧草無數。戰場上,他們的將士逢戰必勝,等到戰勝以後開始談判的過程,則被中國談判使節整得一塌糊塗。這是因為中國官員比歐洲官員聰明嗎?是因為中國官員的品德比歐洲人高尚嗎?答案是,又不是。如果單論智商,中國官員至多就夠歐洲人的看門家丁的智力;如果說品德,中國官員坐火箭都趕不上。像這種無才無德的官員,為什麼歐洲的使節一交鋒就瑟瑟發抖、束手束腳,最後步步退讓,對我國官員無可奈何呢?作者覺得這件事太奇怪,研究了很多年,最終才找到答案。中國官員能夠讓西方人一見面就恐懼發抖的原因,沒什麼特別,只是因為他們官服(上的禽獸圖案)在作祟。所以他的意見是,以後西洋各國使節和中國官員交涉,不允許他們佩戴朝珠,穿有各種怪獸的朝服,讓他們改穿西服,和我們歐洲紳士一樣戴上紳士帽。這樣的話,那些衣服上的怪獸就不能作祟,那麼我們西方人在談判交涉中獲勝了。中國如果能遵此我提出的這個意見,那麼西方人即使將庚子賠款全部退還給中國,也不吃虧。

如果按照這個白痴濮蘭德的說法,西方人還真是白痴啊。但是君子不能因為對方的立場而不贊成他的意見,他說中國華夏衣冠能夠讓西方人產生畏懼,雖然只是開玩笑,但是也未嘗不蘊含著大道理。孔子不是說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嗎?而且猜度人心理規律,凡是看到異常的東西,如果不能知道這個異常的原因和道理,就會產生猜疑,那麼畏懼之情就會產生了;如果碰上平常的事物,自己一看就能知根知底,那麼就不會害怕畏懼,反而會有欺辱的心理了。現在有人把剪辮子、變衣裝當做挽救國家的要務(是錯的),我認為中國存亡,在於德行而不在於一條辮子。辮子剪掉還是不剪掉,原本就沒有多大關係的啊!剪辮換裝後,外交人員穿著西裝、頭戴紳士帽,行著外國人的禮節,就不知道外國使節一看之下,會不會產生輕視欺辱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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