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king 停車入位 第十三章

因為是單行線,道路並不寬敞,但即便有車停靠在路邊,也可以從旁邊開過去。換句話說,因為我是逆行,對面開來的所有車輛都必須急剎車停在路邊。

按照交通法規,逆行的我明顯違章,所以我深感歉意。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路走,一路拚命道歉,「我在追前面的車,可能跟犯罪事件有關。」

幸運的是,雖然那些司機朝我狂按喇叭,但我的同胞們都表示理解,紛紛鼓勵我。「真不容易!」

「要加油啊!」這種時候,免費汽油也比不過善良厚道的對面來車啊。

我追趕的那輛高爾夫也在大叫:「我車上真有強盜。快幫幫我啊!我要嚇死了!」

一聽到強盜二字,我立刻想起來,剛才的非自然堵車就是強盜開車逃逸造成的。

「你就是那輛逃逸車啊?!」

「救救我!我被偷了,現在又被警察追,不知道還會怎樣。」

「強盜是什麼人?」我沖著高爾夫的車尾喊道。說話間,我的方向盤不斷地激烈轉動,時而向左,時而向右,迎面而來的私家車和司機個個面露驚恐,從我面前閃過。他們被不該從對面開來的車嚇壞了,目瞪口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去。我不停道歉,有時可以發出聲音,有時根本來不及發出聲音。

我一刻不停,向前追趕。

對面的車不停朝我按喇叭。然而,這次我心甘情願地忍受。如果喇叭聲代表司機的憤怒,那麼現在用的正是時候。就連我自己都想朝自己按喇叭。

「強盜有三個人。」前面的高爾夫拚命告訴我,「之前他們開的是一輛麵包車。那輛車也是偷的。他們好像打算偷ATM里的現金。」

「啊!用鏟車那次!一年前也發生過。」

「他們似乎打算故技重施。但是這次警察正好在那裡巡邏,於是開始追捕他們。他們丟下鏟車,開著我逃跑了。那時我正在等紅燈,他們衝進車子,趕走了司機。救救我啊!」

「你向我求救我也沒辦法啊。」我傷腦筋地說,「沒有警察嗎?」

「強盜駕駛技術很好,在路口連續轉彎,把警察甩掉了。不過,綠德米,你為什麼要追我啊?」

「因為司機踩了油門啊!」

玉田憲吾緊握方向盤、踩著油門。亨可能也感到害怕了,他斜過身體問:「小玉,前面的車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但是事情很不尋常。我覺得一定有問題。」

「這是記者的直覺嗎?」

「嗯。」玉田憲吾可能在專心開車,回答得很簡短。他緊緊追隨著前面的高爾夫,一刻也不放鬆。「喂,你把相機從我包里拿出來拍照。」

「啊?」

「我的包在后座。」

亨轉身,越過椅背看向后座。玉田憲吾的黑色皮包放在那裡。亨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但立刻又轉向前面。

「喂,把相機拿過來呀。」

「不要!現在這麼危險,我可不想解開安全帶。要是出事,你負責嗎?」

我繼續在單行道上逆行。前面開車的強盜的確對自己的駕駛技術很有自信,雖然一路橫衝直撞,卻絲毫沒有慌亂的跡象。

「這幾個強盜也很納悶,他們搞不清後面的綠色德米歐是什麼來頭。」高爾夫說。

「啊,很正常。因為我也快搞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事了。」

強盜起初一定以為我是稀里糊塗跟上來的。

所以,他們覺得只要稍微加速,我就會意識到自己在逆行,然後停車或掉頭返回。然而,無論他們怎麼加速,我都緊追不放。因此,他們會納悶也不奇怪。

高爾夫一路狂奔,我緊隨其後。

這時,一輛白色威姿迎面開來,一個急剎車停在馬路正中。司機是一位中年女性,她雙眼圓睜,嘴巴張得老大,拚命按著喇叭。她可能沒想到有車迎面開過來,所以來不及躲到旁邊,情急之下就把車停在路中了。

「危險!」

高爾夫閃向左側。車道左側是路肩,高爾夫的左輪駛上了高出一階的步行道。

太好了,沒有撞到!

但是,這可不是鬆口氣的時候,下面就輪到我了。高爾夫避開之後,威姿進入我的視野。

這下是我危險了!

玉田憲吾倒吸一口涼氣,把方向盤打向左側,同時踩下油門。車身彈了一下,左輪駛上路肩。「呃。」亨短促地呻吟一聲。

玉田憲吾憋著氣,我明白他此時正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駕駛上。如果他不這樣的話,我就慘了。

他在前進的同時又把方向盤向右打,從路肩駛迴路面。咣當,車身搖晃了一下,撞得我頭昏眼花,但是總算成功繞過了那輛威姿。

為什麼會這樣?我的油箱充滿「困惑」,活塞以「困惑」為動力激烈運動。事情還沒完!前面又開來一輛藍鳥。危險!沒等我回過神來,藍鳥的司機已巧妙地轉動方向盤,靈活地躲開了。他沒有按喇叭,身手瀟洒,那輛藍鳥也興奮地叫出聲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擦身而過時,我看向車窗,發現藍鳥的駕駛席上坐著一位老人,但看上去精神矍鑠。咦?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輛車。不過,現在沒工夫多想這些。

「我說,小玉,這真的太危險了。」亨也無法再保持冷靜了,「而且,你根本不知道前面那輛車是怎麼回事。」

「那個司機開得這麼急,絕對有問題。」

「可能是人家的太太要生孩子了,或者車上有情況嚴重的病人。」

「開車都這麼亂來的人根本沒資格當父親。」玉田憲吾可能也很興奮,所以頭腦有些混亂,「記者的直覺告訴我,車上一定是犯罪分子,犯了事正在逃亡途中。」

「犯了什麼事?」

「反正肯定是犯了事。」

玉田憲吾,你的直覺太敏銳了!我十分欽佩。那輛車上坐著搶劫ATM的強盜。

玉田憲吾加大油門。雖然對面來車很少,但是這樣開下去,早晚會撞車。

「再追就會像荒木翠的隧道車禍一樣了。別追了!」亨說,「啊,不對,是戶狩他們的車禍。」

「是啊。不過,那時候我可沒追他們,是他們自己逃走的。」

前面就是路口,這條路橫穿過一條寬敞的馬路。這時信號燈已從綠轉黃,很快就要變成紅燈。

停!我拼盡全力發出信息。下一秒,和這條單行線交叉的那條路上的信號燈變綠。

在路口等待的車輛準備從左右兩側出發,我們只能在車流停止之前老老實實地原地等待。

理應如此——然而,偏偏有不按牌理出牌的傢伙。

首先,我前面的高爾夫不顧紅燈,衝進路口,無視左右來車,向前猛衝。

啊?我大吃一驚。高爾夫大喊救命,然而他的慘叫聲淹沒在車流聲中了。

我好像在看慢鏡頭。

喇叭鳴響。但喇叭聲彷彿也被無限拉長,變得十分緩慢。不知是誰在按喇叭。

我好像看到高爾夫被攔腰撞了一下,車身扭曲。他發出一聲悲鳴。可能我也叫了起來。

我差一點兒撞到了高爾夫的車尾。

一切都完了。我以前曾經聽說被野蠻駕駛的私家車會失去意識,原來果真如此。

我的視野漸漸模糊。下雨了嗎?不打開雨刷嗎?緊接著,輪胎抓地的感覺也消失了,我飛起來了嗎?不,不可能。從前窗看到的風景角度並沒有變化,只是變得很模糊。是因為光線太暗嗎?不用打開車燈嗎?

突然,眼前的一切又變得清晰起來。但不知為什麼,我竟然在室內,周圍擺滿了各種機器。不只是機器,我也置身其中。有一長排綠色的德米歐,這些車子是怎麼回事?我一頭霧水,不過我立刻意識到,這裡是工廠,就是那個把我組裝完整的地方。我看到好幾輛剛剛完成的綠色德米歐被裝上船,從港口運走的場景,也看到了他們到達經銷商那裡的場景。不知道是真實經歷從記憶中滲出,還是我主動回想起了久遠的往事。

有流言說,車子發生車禍時,前窗上會出現迄今為止的行駛記錄。原來這竟然是真的?!而且我都不知道行駛記錄會追溯到自己在工廠里誕生的那一刻。

嘈雜的喇叭聲依然不絕於耳。但我聽不到高爾夫的聲音。油門被踩下,我只能前進。

撞車不知有多痛,不知那時是否還有意識?不過,有一件事我很清楚,今天我大概回不瞭望月家了。不知扎帕會怎麼想。

如果我被撞得面目全非,成為一堆廢鐵,會是誰用怎樣的方式確認我是望月家的車,而非隨便的一輛德米歐呢?

是靠車牌嗎?只要還有車牌,就能確認我的身份嗎?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思緒也變得支離破碎,毫無脈絡可尋。

好像在霧中行駛一般,打開車燈也沒用吧。我的視野已經失去焦點。要撞車了!要撞了!我要報廢了!一個聲音在我的引擎室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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