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king 停車入位 第十一章

「啊!綠德米,你家那個孩子把鞋扔到荒木家院子里去了!」塞利西歐大喊一聲。

「啊?亨扔鞋?」我不明就裡。

我驀然想起前幾天亨打碎了餐廳玻璃的事。難道是有人命令亨扔鞋的嗎?但是,為什麼非要選在這裡扔啊?

「剛才,那個男人一直鍥而不捨地按荒木家的對講機。」

「他叫玉田憲吾,是個記者。」

「他們發現荒木家沒人,然後孩子就突然脫掉鞋,扔到院子里去了。」

「他為什麼扔鞋?」我問。塞利西歐不像在說謊,我看不到荒木家發生的事情,不由得焦急起來。

「現在,他未經許可就跑到荒木家的院子里去了。」

「你說亨?」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總之,他把鞋撿起來了。」

把鞋扔進去,又自己撿起來?

「他到底在折騰什麼呀?」奧迪疑惑地問,「小孩子就是沒頭腦。」

「不對!」我當即予以否定,「如果亨沒頭腦,那就沒人有頭腦了。他比大人還像大人,說他是望月家的智囊都不為過。」

「不過,你家那位智囊君又開始修整庭院了。」

「啊?修整庭院?」塞利西歐的實況轉播朝我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他在拔草,清理雜草。他是來幫忙打掃院子的嗎?」

「拔草?」連我也糊塗了。扔鞋、撿鞋、拔草。玉田憲吾是說過想讓亨幫忙拔草,但我以為那不過是開玩笑而已。

「他是想給別人送花吧。」塞利西歐事不關己地說,「孩子的想法簡直莫名其妙。」

「啊,對了,說起孩子,荒木翠的那個孩子可真夠慘的。」奧迪插話。

「荒木翠的那個孩子……」我鸚鵡學舌般地重複,「孩子在哪裡啊?」

「現在沒有了。」奧迪說。

「真是一場悲劇。」塞利西歐說。

「喂,你們在說什麼呢?」老六插嘴道。他好像聽不清一車之隔的塞利西歐說的話。

「我們在說孩子的事。荒木翠以前不是懷過孕嗎?」

聽了奧迪的說明,老六黯然低語:「哦,那件事呀。」

而我依然迷惑不解。「什麼?荒木翠有孩子嗎?」

「有過。」

「對,以前曾經有過。」

「現在沒有了。」

接著,幾輛車開始七嘴八舌地講述往事。他們語氣平淡,就像滿懷悲傷與無奈從慘烈的車禍現場旁邊靜悄悄地路過那樣。

「懷孕初期,荒木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

「本來她老公就對妻子懷孕的事一點兒都不高興。」

「據她家那輛老六說……」塞利西歐進一步壓低聲音,像是怕加重原本就很沉重的話題,把現場氣氛拖入泥潭之中似的。他換上宛如行駛在冰凍車道上一般流暢輕巧的語氣,說:「荒木誠人得知妻子懷孕時,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不是想以懷孕為借口偷懶不做家務吧!』」

「天啊!這也太過分了吧?!」我呻吟道。

「大吃一驚吧。他還說懷孕又不是生病,該做的還得做。」奧迪木然的聲音彷彿是從排氣管里發出的。

「啊,是有這事。」老六無精打采地搭腔,他似乎能夠想像出當時荒木夫婦對話的場面。

「明明妻子剛懷孕,身體不適,那個男人卻還要求她像往常那樣做家務,他說:『做好分內之事,才是有擔當的成年人。』」

「這就好像在說,我前方的信號燈全是綠燈。」

「沒錯。而且不幸的是,荒木翠好像總是覺得自己前方的信號燈全是紅燈。」

太為他人著想是會吃虧的。在路上行駛時也是如此,太顧慮其他車,就會被加塞。

「然後,有一天,荒木翠終於身體不支倒下,被送進醫院。」奧迪說。

忽然,大家全不吱聲了。一直在當聽眾的我一時沒回過神來,還在專心等待下文。但等了半天,大家依然沉默。「咦?然後呢?」我正要開口詢問,突然靈光一現,領悟到他們沉默背後的含義。荒木翠肯定是在那一天失去了她的孩子。「荒木翠也太慘了!」

「可不是嘛,她一定受了不少罪。」老六說,「硬要說的話,她唯一的幸運就是這件事發生時正趕上東京進行大選,政壇動蕩。」

「啊?這和政治有什麼關係?」

「媒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邊,就沒人關注荒木翠的事了啊。」

「原來如此。」如果媒體得知荒木翠懷孕、又流產,記者們肯定會從東京大舉殺向仙台。荒木翠以前曾經說過,媒體沒有其他新聞可報道的時候就會拿她炒作。反過來也可以理解成,媒體不愁沒有新聞素材的時候就不會關注她。

「可是那件事之後,荒木誠人依舊對荒木翠挑三揀四,訓斥她。」

「啊?不會吧?」明明發生了那種事,荒木誠人還對妻子不依不饒?

「那輛老六說,在荒木翠出院坐車回家的路上,開車的荒木誠人一直語氣淡然、滔滔不絕地進行說教:『就是因為你自己沒做好健康管理,才會發生這種事。你沒有做母親的資格。』等等。」

「太可惡了!」

「還遠遠不止如此。我說了,你可不要吃驚啊。」

「嗯,我向馬自達的創始人發誓,絕不吃驚。」

「後來,荒木誠人出軌了,他開始和其他女人交往。」

「啊?等等,你說什麼?!」

「你看,跟創始人發誓也沒用吧。我再說一遍,荒木誠人出軌了。」

「不是荒木翠出軌?」從剛才聽到的情況看,荒木翠無法忍受丈夫的傲慢無禮,轉向其他男人尋求精神慰藉也是有可能的。出軌也要分情況啊!雖然不知該不該這樣說,但至少荒木翠出軌有同情的餘地。「我真的搞不明白了。」這種時候,人類常說「舉手認輸」,此刻我也有類似的感覺。用我們汽車的話來說,就是「鷗翼門的感覺」。想把車門打開成海鷗翅膀那樣,對不起,我無法理解,饒了我吧。

「荒木誠人出軌,在道理上說不過去吧?」

「那個男人認為保不住孩子的女人根本不是女人。總之,他會找一堆歪理使自己的行為正當化。」老六義憤填膺地說,他激動得活塞都要上下運動了。

「其實,他出軌是舊情未了。荒木家的老六說,荒木誠人原本就在與有夫之婦交往。」

「什麼?」

「怎麼說呢,也不知算藕斷絲連還是什麼。反正荒木誠人與荒木翠結婚後,還與舊情人保持往來。類似於買了兩輛私家車的感覺。」

我不知該作何評論。我想痛斥荒木誠人太自私,但又覺得這樣很傻。我又想起黛安娜王妃和王子的事。

「不過,既然她老公這麼過分,荒木翠趕快和他離婚不就行了嗎?我以前就有這個疑問,今天聽了你們的講述,就更納悶了。荒木翠沒必要忍受這樣的男人吧?」

「怎麼說呢……」

「又是因為荒木翠太善良嗎?」我說,「她認為自己可能也有錯,所以不願離婚?」

「不。」老六回答,「荒木家的老六說,失去孩子之後,荒木翠好像也考慮過離婚。畢竟,荒木誠人還做出了出軌這種事。」

「對啊!」

「但是荒木誠人堅決不同意離婚,他不想切斷與荒木翠表面上的聯繫。」

「是為了財產嗎?」我問。心裡想著應該不會吧,但又無法完全否定這個可能性。

「或許是為了自尊心。妻子離開,就說明自己做錯了。」

「他做得還不夠錯嗎!」

「就是說啊。」奧迪說,他聽起來就像要打開假想的鷗翼門了,「而且,荒木誠人還說了一句特別卑鄙的話。」

「他說什麼?」

「他說如果荒木翠堅持離婚,他就把她過去出軌的事告訴媒體。」

「把自己妻子出軌的事告訴媒體?他為了什麼啊?而且荒木翠出軌的八卦不是早就傳得盡人皆知了嗎?」

「並非全部。尤其是和普通人出軌的事,都沒有報道出來。但荒木誠人都調查清楚了。」老六說。

塞利西歐補充道:「比如,他查到一個男人和荒木翠交往時是單身,但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

「哦?啊!」我突然想起一個名字,「是賢次郎先生吧?」

「誰?」

「我曾見過一輛大眾車,他的主人是賢次郎先生。」

就是在隧道事故現場附近的停車場里遇見的那輛大眾車,他告訴我:「我家賢次郎先生單身的時候,曾經和荒木翠交往過。」

「我不知道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老六說,「但是,如果媒體得知這個消息,去那戶人家上門採訪,你覺得會怎麼樣?」

「肯定會給人家帶來困擾吧。」

雖然賢次郎先生試圖隱瞞這段歷史,但他妻子還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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