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king 停車入位 第九章

「荒木翠的老公為什麼要突然變賣她的遺物啊?」我一開動,亨就問玉田憲吾,「那個,她老公叫荒木什麼來著?」

「荒木誠人。他在電視上的特別節目里說,以前荒木翠說過:『如果自己先死的話,希望配偶把自己的物品變賣掉,換成錢,捐給福利機構。』」

「那為什麼現在才想起來變賣?」

「他說車禍剛發生後,由於打擊過大,他沒有整理亡妻遺物的心情。這也可以理解,畢竟發生了那麼慘烈的事故,還引起了那麼大的轟動。一年之後,他終於收拾好心情,可以做這件事了。」

「那他打算怎麼賣呢?到集市去賣?」

聽到亨的話,玉田憲吾不禁失笑。「偶爾聽你說出孩子氣的話,我都不適應了。應該是慈善拍賣會之類的吧。」

「那麼小玉,你現在要去哪兒啊?」

「去找荒木翠的老公。」

「就是荒木誠人先生吧?」

「對,我打算去採訪他。」

「咦?」亨有些興奮,「好像很有趣啊。是去咖啡廳或酒店大堂之類的地方採訪嗎?」

「不,我要去荒木家。我知道他今天休息。叮咚,按響門鈴,然後就正面突擊。」

「預約了嗎?」

「沒有。」

「沒有?」

「我給他打過電話,提出正式的採訪請求。但他拒絕了。所以只能直接上門拜訪了。」

「採訪也用不著這麼拼吧?」

「也是。」玉田憲吾不知為何高興地哈哈大笑。唾沫星飛濺,甚至有幾滴飛到我的前窗上了。雖然沒鳥糞那麼噁心,但也很不像話好嗎!我忍不住嘆息。

「剛才我也說了,我要趁這個機會刁難他。」

「哦。」亨簡單回應,也聽不出他是否感興趣。

為什麼玉田憲吾為了刁難荒木翠的老公不惜做到這種地步呢?

荒木翠還活著,然而荒木誠人並不知情。說起這個男人,先是妻子出軌,接著妻子死於車禍,還有比他更值得同情的悲劇性人物嗎?刁難這麼可憐的男人就像在摔倒的人身上再踩幾腳,或者超過意外熄火的汽車揚長而去,都是性格惡劣之人才能幹出來的事。剛才,玉田憲吾自己也說「每個人都有好的部分和壞的部分」,今天他要做的這件事就完全暴露了他身上壞的那部分。

「那我要做什麼呢?按下他家門鈴之後拔腿就跑?叮咚,嗖。」

「這個我做就行了。」

「叮咚,嗖?」

「不是。是叮咚,取材。」

「原來如此。」

「先不說這個了。總之,等荒木誠人出來後,由我來問話。」

「工作要交給專業人士,對吧?」亨好像被自己說服了,不住點頭,「我也很想學習一下大人的做法。」

「開什麼玩笑!」玉田憲吾爆笑。我的前窗又要遭殃了吧,我不禁身體緊繃。「我告訴你,大人的做法最無聊了,無非是事前調整啊,barter啊,就是權衡利益,達到自己的目標。」

「barter?不是butter?」

「反正就是類似於交換條件。這個詞的本義好像是指物物交換。比如,大型娛樂公司讓當紅女星出演電視劇時還會提出讓新人也一起參演的要求。barter就是這樣的交易行為。」

玉田憲吾說的話似乎很高深,亨能懂嗎?至少我是不太懂。

「我媽媽總說:『吃掉青椒的話,就可以吃甜點。』這也算barter吧?」

「這只是母親擔心孩子蔬菜攝取不足而已。」

「不是barter?」

「這是母親對孩子的關愛。」

「好複雜啊。」

遵循玉田憲吾的指令,我一路向北前進,穿過剛建成的輪王寺隧道。不久前,這片地區還因為道路曲折而經常發生嚴重堵車,輪王寺隧道完美地解決了這個問題,簡直就是拯救蒼生的神明賜予我們的捷徑。因此,我們私家車都把這條隧道稱為「恩賜隧道」,每次暢通無阻地通過這裡時都欣喜不已。我穿過這條「恩賜隧道」,進入北環線走了一會兒,在一個大型路口左轉。

一次、兩次,拐過兩個彎,又開過一個坡道,就來到一片陌生的住宅區。

「小玉,那我到底要怎麼做呢?」亨環顧四周,「扮演你的孩子嗎?」

「啊?」

「見到帶孩子的記者父親,對方多少都會合作一點兒吧。」

「有道理。」

「對吧?」

「但我想拜託你的不是這件事。」玉田憲吾正要開始說明,亨伸出手掌制止了他。

「等等,讓我猜猜看。」

「這又不是智力問答。」玉田憲吾把方向盤左轉,開進住宅區深處。

「我猜應該是『潛入荒木家取回物品大作戰』吧?」

「嗷!」玉田憲吾像被尖銳物品扎了一下似的。

「猜對了?」

「從荒木家取回物品,比如什麼物品呢?」

「嗯……」亨沉吟道,「比如不可以拿到集市變賣的東西?」

「不是集市啦。」

「應該是如果賣掉,被大家看到的話,就會有麻煩的物品。比如和丹羽出軌的證據之類的。」亨說。

我想他大概還不知道出軌的具體意思吧。沒錯,我們私家車都大體明白出軌是怎麼回事。男人和女人去汽車旅館幽會時常常會開車前往,很多人還沒到旅館就迫不及待地在車裡卿卿我我了。這些事情與我們私家車的關係出乎意料地密切。當然,這種事也沒什麼值得自豪的。

「大家都知道荒木翠和丹羽出軌的事啊。我們記者不遺餘力地報道這件事,荒木翠他們也沒有強烈否認。事到如今,根本沒有隱藏證據的必要。」

他說得很對。

「那我今天要幫什麼忙啊?給點兒提示吧。」

「不用給提示,我直接告訴你答案。」

「先給提示嘛。」

「真是的。」玉田憲吾嘆息一聲。

答案是什麼,亨的任務是什麼,都與我關係不大,所以我只是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們的對話。「這輛德米歐……」因此,當玉田憲吾嘴裡突然蹦出我的名字時,我實在被嚇得不輕。

啊?怎麼說到我了?

「這輛德米歐在一年前被偷過一次,你知道嗎?」玉田憲吾說。

「什麼?」亨也大吃一驚,「怎麼回事?我家德米歐被人偷過?但是車沒丟啊。」

「只是被偷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也就二十幾分鐘吧。有一個人瞞著主人,把車開走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約一年前吧。」

「我問具體是什麼時候。不過還好,我家車的任意保險不是只限於家族成員。」

那件事,我怎麼可能忘記?

那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已經放棄追究了,就讓這個未解之謎的真相永遠在黑暗中沉睡吧。然而,今天終於要揭開謎底了嗎?我激動得引擎活塞都要加速運動了。

「那天,你哥把車鑰匙交給我,我騙他說『我會交給酒店前台保管』,其實,我把鑰匙交給別人了。」

「交給偷車賊了?」

「交給需要用這輛德米歐的人。」

就是那個傢伙嗎?

我回憶起一年前的往事,忍不住渾身顫抖。是憤怒還是恐怖,我無從判斷。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暴躁的男人捶打我方向盤的事。當時他非常焦慮不安。

「到底是誰啊?是我認識的人嗎?」

「算是你認識的吧。」或許是因為自己掌握了亨不知道的情報而充滿優越感,玉田憲吾愉快地翕張鼻翼,裝模作樣地賣關子。

「誰啊?」

「是一個應該已死於隧道事故的人。」

「啊,是丹羽嗎?」亨大叫。

丹羽?什麼?是丹羽?我的雨刷又要動了。那個人就是丹羽?雖然他是話題人物,但我並不清楚他的長相。我知道他是靠太陽君版權費悠閑度日的富家公子,然而這並不能幫助我構建出這個人的相貌。偷車的那個男人是什麼樣子來著?身穿黑色帽衫,戴著帽子,而且開車很粗暴。他的舉止果然不像普通人呢。我好像明白了。然而,那麼不靠譜的男人還能衣食無憂?我又免不了感到吃驚。

「這是提示。」玉田憲吾說。

「提示?」亨反問。

「對。今天我拜託你的工作和那時丹羽偷車是同樣的理由。也許不能說是同樣的理由,不過至少目的是一樣的。」

亨雙手抱胸,往左歪歪頭,又往右歪歪頭。「雖然很不甘心,但我真的猜不到。」

「要我公布答案嗎?」

「不要。我再想想。下一個提示是什麼?」

不久後,我的速度開始放緩。住宅區中間有一個小公園,玉田憲吾可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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