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king 停車入位 第七章

「我說,最近,你家次男的朋友好像經常來呀。」扎帕說。

這是砸玻璃事件的第二天。

像平日一樣,亨下午三點多放學回家,到家後不出一小時,就有三個小學生騎著車來了。他們把車停在望月家門前,刷刷幾下支好自行車。

「啊,這就是昨天說的三人組。亨班上的山田君、佐藤君,還有……」

「這就是『蔬菜三人組』啊!哪個是井伊田?他是頭兒吧?」

「大概是身材最壯的那一個吧。」

兩個瘦小的少年站在望月家門口的對講器前,一個比他們高大一圈的少年站在後面。

把困難的工作塞給別人,自己在一旁監督,一看就是領導的風範。恐怕這位就是井伊田吧。

「★÷Φ!」其中一輛黑白相間的自行車說了些什麼。

「你好啊。」我向他打招呼。

「И◆◎。」另一輛自行車也發話了。然而,與往常一樣,我們依然是雞同鴨講。

「總有一天我們會溝通成功的。」雖然這麼說著,但扎帕的語氣似乎並不抱希望。

接起對講器的是圓香。「喂喂?」屋裡傳出不耐煩的聲音。

「你好,我們是亨君的同學。」一個少年說。「請問他在家嗎?」另一個少年同時開口。

「你們找亨呀。他在。」圓香的聲音和藹了幾分。

「對了,你家的長女還在和那個江口交往嗎?」扎帕問。「可能吧。」我回答。

片刻之後,亨拖拖拉拉地走了出來。他砰的一聲關上家門,動作略顯誇張,好像生怕同學看到家裡的情形。

「有事嗎?」亨問。

「都是同學,不要那麼冷淡嘛。」

「你應該知道,我一向如此。不過我對井伊田從來都是笑眯眯的。」

「真沒看出來。」那個疑似是井伊田的高大少年說。旁邊兩個少年也跟著笑了,聽起來更像裝模作樣的假笑,就像司機看到「鳴笛示警」的標誌時便禮儀性地按響喇叭一樣。

「亨,你沒忘記昨天的事吧?」開口的少年不知是山田君還是佐藤君,他臉頰圓潤,稚氣未脫,講話卻很不客氣。

「昨天的事?哦,就是你們逼圭一君用球打我的事?」亨雲淡風輕地說。他的感情擋目前處於空擋狀態。

而井伊田他們則把感情擋調到一擋。「我們說的是你和圭一君打碎人家玻璃的事。」

「說起來,是你們逼圭一君投球,他不小心失手才把玻璃打碎了的。說事情的時候不講明原因,不是很奇怪嗎?」

「你強詞奪理!」如果剛才說話的是佐藤君,那麼這位就是山田君,我暫且這樣認定。總之,這個少年以居高臨下的強硬口吻質問亨:「你不是想說打碎玻璃的是我們吧!」

「你們看圭一君不順眼,逼他扔球是事實吧?!」

「咦?有這事嗎?」暫定是佐藤君的少年轉身詢問井伊田。

「在下毫無印象啊。」井伊田誠惶誠恐地說。他是在模仿大人的語氣,調侃對方吧。「我們只是在公園裡玩耍而已。而且,反倒是我提醒的你們,公園裡禁止投球。」他說著還噘起嘴。

「這一點,在下才毫無印象呢!」亨長嘆一聲,「說吧,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找我問作業?」

「我們昨天把你們的事都錄下來了。」

「你們在練習拍紀錄片嗎?以後想當導演?」

聽到亨的回擊,扎帕苦澀地說:「你家次男就不能稍微說幾句好聽的嗎?」

「唉,本性難移啊。」

亨板著臉,繼續說:「你們躲起來偷偷摸摸地錄像,真是辛苦了。」

「我們打算把錄像上傳到網上。」

「我認為不會有多少受眾。」

「受眾?」三個小學生面面相覷,對於他們來說這個詞顯然很陌生。

「充其量就是一段小學生失手打碎餐廳玻璃的錄像嘛,才不會有人關注呢。」

「可能吧。」暫定是山田君的少年笑嘻嘻地看向暫定是佐藤君的少年,「但是,當時圭一那傢伙尿褲子的場面也拍到了哦。」

「也許尿褲子的一幕拍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停車場的地面濕了一塊,可是一目了然。」說著,山田君拿出攝像機,走到亨身邊,給他看錄像回放。

「不相干的人看到,也不會覺得多有意思。」亨咬牙切齒地說。

「但是相干的人看到可就有意思了。」井伊田闔上攝像機的蓋子,「比如,圭一的媽媽。」

「就是五音不全的那位啊。」暫定是山田君的少年嘀咕了一句,暫定是佐藤君的少年撲哧一聲笑了。

扎帕諷刺道:「多好的孩子呀!亨少爺的同學果然非同凡響。」

「說幼稚的話,他們的確很幼稚。」誠然,和殘忍恐怖的油罐車先生或戶狩比起來,他們這一套根本就是小兒科。「然而,即使是這種微不足道的惡意,可能也會把別人推進痛苦的深淵。」

「說得好。這就和司機稍微亂來也會造成堵車是一樣的道理。」

井伊田滔滔不絕地說:「亨,你想想,圭一的媽媽看到這段錄像會有什麼感受?肯定會很傷心吧。自家孩子不僅打碎了餐廳玻璃,還當眾尿了褲子。還有比這更丟人現眼的嗎?」

「他媽媽應該不會覺得丟人。」亨冷靜地說,「但她肯定會很生氣,自己孩子身邊居然會有如此惡劣的同學。」

「碰巧錄到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我們命令他砸玻璃了嗎?我們命令他尿褲子了嗎?沒有吧?」井伊田似乎認為自己講得很有道理,越說越興奮。

「沒人這麼說。」亨依然很淡定,「話說回來,你們到底找我幹嗎啊?」

「如果你希望我們把錄像刪除的話,就跪下向我們道歉!立刻馬上!」

「為什麼道歉呢?」

「你就說:『我太狂妄了,對不起。』」假定是山田君的少年笑道。

「但這也會被錄下來吧?那就沒完沒了了。我很清楚你們的做法。」

「你果然很聰明。」假定是佐藤君的少年撇撇嘴。

「好啦,那我們不錄像了。你趕快道歉吧。」井伊田把攝像機拿到身後。

「小綠,看來井伊田他們非要讓亨少爺低頭認錯不可了。這幫傢伙真夠討厭的。」

「應該說真夠可怕才對。」我說。

亨微微一低頭,說:「我太狂妄了,對不起。這樣可以了嗎?」

亨臉色絲毫未變。井伊田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在煩惱要不要強迫亨跪下。就在這時,玄關大門開了,屋裡傳出圓香的聲音:「亨,你知道我的漫畫在哪兒嗎?」

僵局被打破。「沒事的話,我走了。」說完,亨帶著與出門時同樣的表情回家了。

剩下的「蔬菜三人組」跨上自行車,看起來都是一副不完全燃燒的樣子,我覺得似乎馬上就會聽到逆火的爆炸聲。

「井伊田君,事情就這麼完了嗎?」暫定是佐藤君的少年說。

「嗯……」井伊田君嘴唇扭曲,「先把錄像上傳吧。」

這是違約!我想指出他的錯誤。扎帕倒顯得很坦然。「我就知道他們不會遵守約定。」

「亨又沒有跪下道歉。」暫定是山田君的少年點頭贊同。

面朝他的井伊田君威嚴地說:「佐藤,你說得沒錯。」

啊,原來他是佐藤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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