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ive 瀟洒駕駛 第十八章

「你知道那輛五八年款普利茅斯復仇女神(Plymouth Fury)的事吧?」扎帕說。此時,太陽已經落山,街燈亮起,路上穿行的車輛也都打開了前燈。

我一回到望月家的停車場,扎帕就問:「今天你去哪兒了?」

於是,我把在快餐店前發生的事告訴了他,他憤怒地說:「戶狩這個人簡直太壞了!」接著,他開始講起普利茅斯復仇女神的事。

傳說大約三十年前,一輛叫克里斯汀的紅色普利茅斯復仇女神襲擊了許多人類。普利茅斯不是日本車,這事似乎發生在某個海外國家。普利茅斯復仇女神的車主是一個膽小怕事的青年,一幫年輕人敲詐他,並砸了他的車。然而轉眼間,那輛車就像影片倒放一般恢複原樣,朝那些加害者沖了過去。有的人被他用引擎蓋頂死,有的人被他關進車內,用一氧化碳毒死。我們這些私家車對克里斯汀的感情十分複雜,他瘋狂的報復行為讓我們不寒而慄,然而另一方面,他慘遭破壞後滿血復活,並為主人和自己報仇雪恨的事迹又讓我們深感痛快。

「如果克里斯汀在的話,他肯定不會放過戶狩。」扎帕調侃的語氣中也透出幾分認真,「不過,畢竟只是傳說而已。」

「如果真有這樣一輛車,也很恐怖啊。」我說出心裡的真實想法,「不過,總之,望月家好像陷入危機了。」

「陷入危機的是江口吧?況且屍體的事到底是真是假還是未知數呢。剛才聽你的描述,我總感覺那輛麵包車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有可能他只是想嚇唬你一下。不,也許只是戶狩和他的手下信口胡說、誇大其詞,結果麵包車信以為真了。」

「哦……嗯,我明白你的意思。」車子經常把人類的玩笑話當真。

「這樣的話,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屍體。」

「但是,亨偷聽到三人組命令江口先生去辰之丘的小鋼珠店門口集合。而且,那是一家已經關張的小鋼珠店。」

「那又如何?」

「最近我在鐵路道口和通過的火車交談過,這件事我跟你說過吧?」

「說過說過,你當時自豪得都要飛起來了。」

「火車也提到了『辰之丘』這個地名。他說:『崩塌的辰之丘空地那邊,發生了恐怖的事情。』還說:『注意死人。』我一直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現在想想,說不定是火車經過那裡時,無意中目睹了他們埋屍的情景。」

「他們會在有人經過的地方埋屍體嗎?」

「據說是一個人跡罕至的隱蔽之處。」

「小鋼珠店嗎?」

「呃……描述起來有點兒複雜。屍體大概埋在某個人跡罕至的空地里,就在三人組命令江口先生前去集合的小鋼珠店附近。但火車注意到了,可能是從鐵道上恰好可以看到那個地方。也許很遠,但火車還是看到了。」

「因為火車的眼神很好。」

「也許那裡真的埋著屍體。」

「屍體嗎?」扎帕說,「等一下,小綠,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為什麼非要在一天結束、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時候,給我講如此沉重、如此恐怖的事情呢?」

「因為是你想聽的呀。」

說完我們倆陷入沉默。當太陽再次升起時,望月家的麻煩事會有怎樣的進展呢?明天是周六,說不定我還要出任務呢。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扎帕突然對我說:「小綠,你聽說了那則新聞嗎?關於隧道事故的。」

「什麼新聞?」

「據說,隧道事故的視頻在網上流傳開了。」

「事故的視頻?」

「就是車子在隧道里翻倒起火的視頻。應該是丹羽和荒木翠坐的車吧。」

「對世界公開了嗎?」

「對世界公開?」

「之前我聽亨和良夫說過,人類上網發布信息,多半是因為他們下意識地希望信息被全世界看到。不過我不清楚其中有多少是特意發到網上,有意告知世人的。」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不知哪裡有一個傢伙,希望把隧道事故的影像展示給全世界嘍?」

「是為了宣傳安全駕駛嗎?」我近乎憤怒地說。把事故車輛的慘狀展現給全世界,想想都覺得難以忍受。

「現在大家都看到了。今天,我家細見先生還接到好幾個家長打來的電話,說孩子看了這種殘酷的視頻,希望校方能採取措施,對孩子進行疏導什麼的。」

「這下可慘了。」

「對情操教育很不利啊。」

「扎帕,什麼是情操?」

「細見先生也是最近剛查的字典。」

「然後呢?」

「情操就是指知識、道德、藝術等。把這些教給孩子就是情操教育吧。」

「教孩子知識和道德?誰來教?怎麼教啊?」

「應該是由優秀的成年人來教吧。」

「可是哪裡去找優秀的成年人呢?」

「上網查查不就知道了嘛。」扎帕不耐煩地丟來一句風涼話,「我家細見先生的情操教育非常簡單明了,他直接對孩子說:『去聽弗蘭克·扎帕!』」

「這事我也聽說過。但是,就眼下這件事而言,聽弗蘭克·扎帕就能達到情操教育的目的了嗎?」

「小綠啊,你聽過弗蘭克·扎帕嗎?」

「沒有。」我的車載音響里放的大多是郁子喜愛的海外流行歌曲,或良夫喜歡的日本歌手的作品。我很想惡毒地回擊扎帕,你才是除了弗蘭克·扎帕之外什麼都沒聽過的土老帽吧。但是,恐怕扎帕反而會以此為傲。

「你可以去聽聽《安迪》這首歌。很棒哦!」

「很棒嗎?」

「雖然歌名不太有格調,但是整首歌的內容非常複雜深邃。各種旋律、曲調漸次展開,交織在一起。也許弗蘭克·扎帕並沒有這種意圖,但這首歌確實完全展現出了人的一生。」

私家車不可能了解人的一生,扎帕肯定是拿主人的觀點現炒現賣。「這首歌中濃縮了人的一生所能體味的世間百態。時而嘈雜喧鬧,時而波瀾壯闊,時而奔波忙碌,時而悠然自得,這就是人生。然後,便漸漸接近終點。」

「就是死亡嗎?」

「對啊。但是,那個人在死前聽到了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安迪!』這聲呼喚中包含著無限感慨,彷彿在說『這一生活得很精彩啊』!」

這一生活得很精彩啊!對我們來說,應該是這一生跑得很精彩吧。「原來如此。」我附和扎帕,反正他只是照搬細見先生的話而已,「但是,小學生聽了這樣的音樂,能學到什麼呢?」我依然很在意這個問題。

「他們會明白,人活著,就會經歷很多事。」扎帕理所當然地說。

「很多事啊。」我想起不久前,在隧道事故現場邂逅的黑色大眾車說過的話。他的主人賢次郎曾經和荒木翠交往過。賢次郎的太太每天都要陪伴兒子上課,她常在車裡自言自語:「人生真辛苦。」

可不是嘛。

人生在世,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事。同樣,車行一世,也要走過這樣或那樣的路。

「弗蘭克·扎帕的音樂無所不包。」

「無所不包?」

「比如,既有在隧道事故中死去的人,也有拍攝事故現場、並向全世界展示的人。話說,那可是車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動態視頻啊,這個人真是心腸歹毒。對了,還有太陽君。」

「太陽君?」

「上傳視頻的人大概覺得出現人被活活燒死的場景不好,所以據說車裡的人是用太陽君的圖片合成的。」

「是為了孩子的情操教育嗎?」的確,人類葬身火海的圖像對孩子來說過於刺激了。

「不過,太陽君的圖片也被燒成灰了。」

「真是惡趣味啊。」

「攝影的肯定就是那個叫玉田的記者吧。」扎帕篤定地說,「能夠在事故現場錄像的,除了玉田再沒有其他人了。」

「不過,扎帕……」

「什麼?」

「你為什麼非要在一天即將結束之際,講這種讓我心情沉重的事情啊?」

所謂的超載卡車,就是這種感覺嗎?

「誰讓你剛才說了沉重的話題呢?這是我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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