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ive 瀟洒駕駛 第五章

最先察覺的是我,還是郁子呢?沿國道開了一會兒,就漸漸駛近那條隧道了。

這一個月來,我已經來過這裡好幾次了。不過仔細想想,郁子並沒有開著我來過。

「就是這裡吧?」郁子語氣肅穆。她鬆開油門,我的速度慢慢放緩。也許是心理作用,周圍通行的車輛都像突然被抽去力氣一般,減慢了速度。

在這條有兩條車道的單行線前方便是隧道的入口。上個月,那起車禍就發生在入口進去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如今起火的痕迹依舊清晰可見,路過的車輛無不心情沉痛。

「我說,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如去打個招呼吧。」即將進入隧道時,郁子提議道。我轉入左車道,並向路邊靠近。

「媽,打什麼招呼啊?」

荒木翠出事以後,據說有很多人來這條隧道拜祭。其中不僅有媒體人士,還有荒木翠的友人和粉絲,他們專程前來,獻上鮮花和悼念之詞後離去。

最近一輛車告訴我,由於人們聚集在車流很大的隧道入口處十分危險,所以當地有關部門便把裝卸車鏈的停車區專門闢為「悼念區」。這大概與前幾天下暴雨時隧道前堵車嚴重、事故不斷也有關係。

我從未想過自己也會在這裡停車。郁子對亨說:「你們和荒木翠也算有一面之緣,獻束花什麼的也不為過。」那我也算和荒木翠有一面之緣吧。聽到郁子的話,我覺得自己也該前來拜祭。

「可是我沒有花啊。」

「哦,也對。那下回再獻花吧。」

事情已經過去一個月了,而且今天是工作日,所以停車區里並不擁擠,只停著幾輛車。郁子把我停在那裡,帶著亨向隧道走去。對於郁子強大的行動力,我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嘿,綠德米。」旁邊一輛舊款黑色大眾車向我打招呼,「你也來拜祭啊?」

「嗯,是啊。主人臨時起意,我們就來了。」我目送郁子的背影。

「我這是第二次來了。」

黑色大眾話裡有話,似乎在暗示「雖說是第二次,但不是普通的第二次喲」。

「看來你的主人是荒木翠的鐵杆粉絲啊。」

「與其說是粉絲,倒不如說類似於關係者吧。」

「類似於關係者?」

「我的主人賢次郎先生和荒木翠的關係要追溯到六年前。」他說。

「當時他們是關係者?」這種煞有介事的說法讓我覺得有些好笑。

「當時他們是戀人。」

「天啊!」我大吃一驚。

「震驚到雨刷都動了吧。」

「可不是嘛。不過,也就是說,他們是……」六年前的話,荒木翠應該已經結婚了。

「沒錯,他們是婚外情。不過賢次郎先生當時是單身,所以對他來說,只是單純的戀愛而已。」

「可他應該知道荒木翠結婚了吧?」

「大概吧。」

「大概?」

「四年前,賢次郎先生的孩子出生時我才到他家的。六年前的事我並不清楚,這些都是我的前任,Polo告訴我的。」

每次我試圖想像從前任車那裡繼承主人家史會是何種心情時,都會很快放棄。因為一思及此,我就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自己被折舊換新的那一天,腦中出現向下一任介紹主人情況的情景。

「不過據Polo說,荒木翠也不是隨便玩玩,而是真心與賢次郎先生交往。」

私家車都會偏袒主人,和主人有關的事,總會從對主人有利的角度來理解。荒木翠婚後曾與很多男人出軌,我不知道她對這位賢次郎先生到底有幾分認真。但我無意與大眾車爭辯此事。

「出軌是不應該的吧。」大眾車說。

「我也說不好。出軌是什麼感覺呢?」

「比如,沒有把車停在事先申請的車位,而是停在別人的車位。或者,明明車輛全險只限於家人範圍,卻把車借給朋友使用。出軌大概就類似於這些不太嚴重的違規行為吧。」

也許吧,但我又覺得似乎哪裡不對。

「話說回來,你的主人賢次郎先生結婚後還對荒木翠念念不忘吧?所以他才會兩次前來祭拜。」

我想起良夫曾說過,與荒木翠交往過的普通人,即使結婚後,也會把這段羅曼史當作一生的驕傲。

「畢竟兩人交往過,回憶總歸是有的。而且荒木翠死得那麼慘,讓人不能不傷心。所以主人會來獻花什麼的。我想他一定還記著兩人曾經的美好吧。」

「即使荒木翠已婚?」

「我從前輩Polo那裡聽說,當時荒木翠的婚姻生活並不幸福,和丈夫矛盾重重。」

「你知道出軌之人的共同點是什麼嗎?就是他們都會聲稱自己與配偶有矛盾。」我把扎帕說過的話告訴對方。

「不過他們好像是真的有矛盾。據說當時荒木翠的丈夫也有出軌對象。」

「真的嗎?」

「好像是真的。那個男人都娶到荒木翠這樣的老婆了,居然還會對其他女人感興趣!」

「哦,黛安娜王妃的丈夫也這樣。那位王子也有其他中意的女性。」我脫口而出。

「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大眾車一愣,但立刻反應過來,「對啊,荒木翠和黛安娜王妃很相似。」接著他又說,「不過,我似乎明白荒木翠的丈夫為什麼會受歡迎。」

「為什麼?」

「他是連荒木翠都欣賞的男人,光這一點就讓他身價倍增吧。而且,如果和他發生不倫關係,那位女性就會有一種贏過了荒木翠的優越感,不是嗎?」

「這也算贏嗎?」

「我也說不清,但她會這麼想吧。」大眾車似乎自認為講得很有道理。

這時,郁子和亨從隧道那邊回來了。已經拜祭完了吧。和他們並肩走來的還有一對陌生母子。母親四十歲左右,和郁子年齡相仿,帶著一個上小學的男孩子。孩子身材高大,卻滿臉稚氣,顯得比亨還小。

「啊,回來了。」大眾車說,「那就是我的主人。」

「那不是女人嗎?」大眾車一直在說賢次郎,所以我一心認定他的主人是男人。

「賢次郎先生在事故發生後就來過了。我剛才說這是第二次了吧。今天來的是他的太太博子和兒子賢太。」

「什麼?賢次郎先生的太太還特意來拜祭丈夫從前的情人?」

「當時賢次郎先生是獨身。」

「但是……」

「當然,這件事賢次郎先生打算一直瞞著太太,他也沒有特意對博子坦白的必要。你想想,主人把我們和以前開過的車比來比去,我們也會不開心的吧。」

「大眾,你說得太對了。」我簡直不能同意更多。幸運的是,在我到來之前,望月家並沒有私家車。即便如此,每當我聽到郁子說自己二十多歲時開過的西爾維亞(Silvia) 時,心裡都會忐忑不安,又夾雜著些許不快。箇中滋味一言難盡。

「但你主人的太太還是知道了他和荒木翠的關係嗎?」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博子總能發現丈夫的秘密。可以說賢次郎先生在太太面前毫無秘密可言。」

「在太太眼中,試圖隱瞞的賢次郎先生一定很滑稽吧。」

大眾車停頓了片刻,接著看著走近的主人母子說:「啊,對了,我家的賢太好像和其他孩子有點兒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我看向前方的男孩兒。他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襯衫,似乎沒什麼奇怪的地方。非要說的話,他的視線好像有些游移不定。

「他一出生就和別人不一樣。我不太了解其他孩子,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哪裡不一樣。語言方面,他沒有其他孩子講話那麼流利。怎麼說呢?就是很不擅長表達,也不擅長交流。」

「表達困難啊,交流障礙。」

「不過我認為他很聰明。」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我含糊其辭地應道。

大眾車立刻加重語氣:「可不是嘛。博子每天都要陪他上學,沒有媽媽陪同的話,他就不能和其他孩子一起上課。」

「這樣啊。」我感嘆。那位博子太太除了要陪兒子上學之外,辛苦的地方估計還多著呢。

「博子駕駛我的時候,有時會自言自語:『人生真辛苦啊。』」

「人生真辛苦。」我跟著鸚鵡學舌。

「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件接一件,麻煩事和傷心事層出不窮。」

「比如發現丈夫出軌?」

「當時賢次郎先生還是單身。」大眾車為了讓我加深印象,再三強調這一點,「不過你說得也對,賢次郎先生那時確實是第三者。」

「然後,他的情人荒木翠死於車禍。」

「人生真辛苦。」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