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w 引擎低鳴 第二十章

天已經黑透了。路燈下,兩旁的景物在地上投下長長的變形了的影子,構成一幅奇異的畫面。我的心情十分愉快。

「結果也沒撈到什麼大新聞嘛。」副駕駛席上的玉田憲吾說。

「我們提供了很多情報呀。荒木翠搭車的事我們講得很詳細啊。」亨在后座上抗議。

「也是。不過能不能派上用場、寫成報道就不知道了。」

我不太清楚他們在吃飯時達成了何種程度的和解。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來,雖談不上和樂融融、意氣相投,至少劍拔弩張的險惡氣氛已經不見了。大概是借吃飯的契機,三個人稍微拉近了心靈的距離吧。

良夫駕駛著我,開往玉田憲吾上車的地方。

「啊,對了,其實我之前從周刊雜誌社的河合先生那裡聽說過你們的事。」車開到遠遠能看到酒店輪廓的地方時,玉田憲吾開口說道,「他說他把我的地址告訴了那對奇怪的兄弟,說不定你們很快就會找上我。他還說,如果得到有趣情報就寫成報道。那個傢伙,看上去是個彬彬有禮的帥哥,其實別提多狡猾了。」

「果然是這樣啊,我就知道。」亨說。

「奇怪的兄弟?這種說法真讓人意外。」良夫對細節非常執著,「弟弟的確很奇怪,但是哥哥怎麼看都很普通吧。」

「沒錯。」玉田憲吾和亨異口同聲。我和良夫唯有苦笑。

「但是,小玉,你看起來可沒有河合先生那麼單純啊。」亨說道。

「什麼意思?」

「因為聽你說了這麼多,我還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哪有這回事兒……我這個人很好懂吧。」

「你看,昨天荒木翠出車禍死在你面前,而且是因為你追車才造成的車禍。一般來說,當事人都會有少許罪惡感,或者意志消沉才對吧?但是,類似的跡象在你身上一絲一毫都感受不到,剛才在餐廳你還狼吞虎咽吃得很香。」

「剛才我也說過了,我並沒有對他們窮追不捨,所以為什麼要有罪惡感?」玉田憲吾不耐煩地說,「而且那是我的工作,事事在意就沒法幹了。」

「但是……」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就是鐵石心腸。這麼說可能會嚇到小孩子,不過的確存在這樣的大人。」玉田憲吾表情扭曲。

「不是這樣的。」亨搖搖頭,「玉田先生,如果你真是鐵石心腸、神經麻木、從不把他人的生死放在心上,那反倒好懂了。」

「這不就行了嗎?」

「但是,一提起那個棒球選手自殺的事,小玉你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很難看。」亨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就像在說晚霞之後會是晴天一樣,「你看,現在你的表情就很難過。」

「才沒有呢!」

「有!你就和我們班的圭一君一樣。他清洗教室的魚缸,結果不小心把金魚都弄死了。井伊田他們成天咋咋呼呼地用這事嘲笑他。」

井伊田這個名字是第一次被提到。良夫和我的想法一致,他說:「他就是欺負你的那個傢伙吧?」

然而亨卻對哥哥的話充耳不聞,繼續說道:「每次一提到金魚的事,圭一君就顯得很痛苦。」

玉田憲吾苦笑。「哦,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因為自己的行為導致不幸發生,沒人會感到高興吧。金魚也好,棒球選手也罷,都一樣。」

「所以你對荒木翠之死也不該無動於衷,對吧?就是這裡我不明白。怎麼說呢?就好像是頭和尾巴之間沒有脊椎相連。」

「頭和尾巴之間沒有脊椎?什麼意思?」良夫詫異地問。

「那個詞怎麼說來著?」

「首尾連貫?」玉田憲吾說。

「對對,就是首尾不連貫。」

玉田憲吾嘆息道:「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反正我並不是很同情荒木翠。」

「你真冷血!」良夫的音調升高了八度,「明明是你追車造成的事故。」

「是他們自己開車超速才出的車禍!我是被連累的那個。」

「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玉田憲吾沒好氣地說:「我要下車。」說著就開始解安全帶。

「玉田先生,你拍的荒木翠出事的照片會刊登在雜誌或報紙上嗎?」良夫問。

「出事的照片?」

「就是汽車在隧道里著火了之類的。還有出事前荒木翠的照片。你不是拍了很多嗎?」良夫追問。此刻他已經顧不上禮貌了,我想他心裡一定很難過。

這還用問?連我都知道他肯定拍了。玉田憲吾沉默半晌,才說:「上不了雜誌。照片都被警察沒收了。」

「要是沒被沒收,就會上雜誌了吧?」良夫話裡帶刺。

「不過,你應該暗中藏了幾張才對吧?」亨也壞心眼地補刀。

玉田憲吾沒有立刻作答。看來是被望月兄弟言中了。

為了不蹭到馬路牙子,過於小心翼翼的良夫在離步行道很遠的地方就停了車,遠到讓我覺得幾乎停在馬路中間了。幸虧夜深人靜,車輛很少,不會撞車,也不會被嫌棄地按喇叭。

「那麼,再會。」

聽到亨的話,玉田憲吾板著臉說:「我可不想和你們再會。」然後他關上車門,離開了。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虛弱。

良夫駕駛著我朝家開去。

在路上賓士的時候,我想起剛才在餐廳停車場里聽MINI cooper說的有關黛安娜王妃之死的種種傳聞。

那些傳聞如果套用在仙台隧道事故中又會怎樣呢?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我便興奮得不能自已。

我在想:荒木翠會不會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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