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w 引擎低鳴 第十六章

第一個回來的是良夫。他騎著車從我旁邊經過,把車停在車庫的角落。

「歡迎回來。」我跟自行車打招呼。

「※★Φ。」自行車回答。

良夫把手機舉在耳邊,邊說話邊走進家門。不久後,亨一路小跑著回來了,看都沒看我一眼便進門了。

又過了一會兒,睿翼從左邊開過來,他先跟我打了個招呼。和上回一樣,車在路邊一停穩,圓香就從副駕駛席上下來了。駕駛席的車窗降下,一個頭髮稍長、鼻子略大的男人笑眯眯地朝圓香揮手。這個人看上去既不像牛郎也不像流氓,既不輕浮也不古板,就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年輕人。

但是,身穿高中校服的圓香表情有點兒古怪,讓我很擔心。

她滿面笑容地沖男人揮手告別,然而一轉身,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我覺得她並非是因為與男朋友分開而難過,而是另有煩惱。我對扎帕講出自己的猜測,他卻只是不負責任地回我一句:「你想太多了吧。」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黑色睿翼突然插話。

在行走或停車的過程中,總會有其他車輛找我們搭話。當然,有時我也會主動和他們聊幾句。有些車能說會道,有些車語無倫次。然而,比鄰停車就是緣分,況且就算覺得彆扭我們也不能想走就走,所以我都會盡量與萍水相逢的鄰車搞好關係。如果話不投機我就少說兩句,對方也會識趣地不再和我搭話。

「你是指你的主人江口先生?」我問。

「過去他經常和父親一起開車兜風或者去釣魚,是個好孩子。」

「哦,人類小時候都很乖的。」扎帕粗魯地說。

「不過……」這輛睿翼雖然不是最新款,但也沒有那麼老啊,於是我問道,「江口先生成為你的主人應該沒多久吧?」

「他是三年前成為我的主人的。」

「那他小時候的事你怎麼……」我提出心中的疑問。

「是上一輛車告訴我的。江口先生拿到駕駛證後,原本一直在開他父親的那輛車。」

「那輛車知道江口先生小時候的事?」

「好像從他小學時起,江口家就一直開那輛車。」

「這些事都是那輛車跟你說的?」

「是啊,都是他告訴我的。」睿翼說,「江口先生的父親因病去世後,他被賣掉了,然後主人把我買了回來。」

「哦。」我不知該說什麼,只好隨聲附和。

「『你要接好班啊。』前輩對我說,然後把江口家的事都告訴我了。」

「是這樣啊。」扎帕聽到這番話後略顯消沉。

說著說著,睿翼的引擎聲音變了。

「圓香到底被卷進什麼事了?」我忙問。

「是什麼麻煩事嗎?」急性子的扎帕連珠炮似的發問,「很嚴重嗎?是不是很嚴重的事?你快說呀。」

「我也不太清楚。」睿翼似乎無意隱瞞,「不過江口先生有麻煩了。」

「他怎麼了?」

這時,睿翼開始加速。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跑到聲音傳達不到的遠方了。

「那個……荒木翠真的坐過你家的車?」自稱娛記的玉田憲吾問。他高大魁梧,肩膀很寬,擁有運動員一般的身材,卻毫無運動員的颯爽英姿。

他前額寬大,長著一張胖老鼠似的臉,眼睛小而銳利,和之前見過的河合翔完全不同。如果說河合翔是新款賽車,玉田憲吾大概就算一輛年久失修的四輪馬車吧。也許因為上了年紀,他的皮膚很粗糙。趕快保養一下吧,我真想沖他大吼。

這位玉田憲吾現在正坐在副駕駛席上。駕駛席上的良夫緊緊握著方向盤。

「我哥是菜鳥司機中的菜鳥,不集中注意力可能會出事哦。」后座上的亨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

「喂喂,你幹嗎不早說啊。」玉田憲吾不高興地抱怨。

下午六點多,良夫和亨準備開車出門。不出所料,依然與隧道事故有關。然而與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母親郁子把他們送到了門外。

郁子好像終於從良夫和亨那裡聽說了整件事。從「那位」荒木翠出事前坐過自家的車,到昨天與記者見面,以及今天要去見玉田憲吾的事,郁子都知道了。她站在車旁,義憤填膺地諄諄教導長子:「雖然我不知道那個記者是個怎樣的人,但不可否認,他就是造成事故的罪魁禍首。絕不能輕饒!」

「哦,嗯。」良夫被母親的氣勢所震懾。

「絕不能輕饒?媽,哥哥又不是法官。」

「媽媽也一起去嗎?去酒店好好教訓那個娛記一頓。」

「我就不去了吧。」郁子說,「妝都花了。」

「唉……」良夫長嘆一聲。

「亨也要加油啊。」郁子又對副駕駛席上的次子說。

「我只想了解一下玉田憲吾這個人。」亨向母親揮揮手,像往常一樣從容淡定。

「這麼悠閑怎麼行!今天是真刀真槍,一決勝負的日子!」郁子說。

引擎發動,我的身體開始震顫。

「小綠,你最近常出任務啊。」扎帕對我說。

「是啊。雖然很忙,不過能到處跑跑我還是很高興的。」

良夫鬆開手剎,正要踩油門,郁子突然說:「啊,等一下。」良夫急忙踩下剎車,回頭看向母親。

「媽,這樣很危險的。」

「對了,那個叫什麼的犯人……」

「他不是犯人。」亨從副駕駛席探出身子,大聲說。

「他叫玉田憲吾。」良夫說。

「和犯人差不多嘛。總之,這個叫玉田的人,要是一見面就用『無可奉告』或者『為什麼要告訴你們』之類的話打發你們怎麼辦?」

「嗯,很有可能。」

「這樣的話,你們就告訴他出事前荒木翠坐過我們家的車。」

「又要說這個啊。」良夫苦笑。

「為了寫出報道,他肯定會詢問具體情況的。而且,別的記者不是也採訪你們了嘛。總之,撒餌很重要。撒餌懂不懂?記者肯定會上鉤的,就像貪吃的鬣狗一樣。」郁子越說越起勁。

「這都是先入為主的偏見。」亨笑道,「而且,媽,你根本不了解鬣狗好不好!」

「我們走了。」

「回來向我彙報。」郁子像司令官一樣發出命令。

我本以為良夫他們不會那麼容易與玉田憲吾搭上話,沒想到驚人地順利,甚至順利到讓我有點兒失望的程度。

首先,我們來到河合翔說的那家廉價酒店。雖然亨認為河合翔可能會把我們與玉田憲吾見面的事寫成報道,但他似乎並不在意。

酒店在仙台站東口稍遠的地方,良夫在正門口停下車,撥打了名片上的電話。

「因為情報來源不定,所以不管誰打電話,記者應該都會接。」果真被亨言中。

玉田憲吾已被警方釋放,幸運的是,他依然在仙台。

良夫怯生生地提議:「我們有許多問題要向您請教,可以抽時間見個面嗎?」

不出所料,對方不耐煩地一口回絕。

「我不接受任何採訪。再見。」

搶在對方掛斷電話前,良夫適時補充道:「其實前天傍晚,荒木翠女士坐過我的車。」

對方聞言態度立變,他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問:「你在哪兒?」

良夫右手緩緩握住方向盤,那動作好像在說:對方上鉤了哦。

所以,現在我在路上賓士,而玉田憲吾就坐在我的副駕駛席上,他問:「到底要去哪裡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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