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信號燈前左轉,繼續前行。良夫強調:「無論如何,對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來說,你的婚事是一件特大新聞。尤其在仙台市內,大街小巷都鬧得沸沸揚揚,祝福氣氛堪比皇室大婚。」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吧。哥,這你都記得?」
「那時我還是小學生,多少也有一些印象。媽媽記得很清楚,她就喜歡這些事。」
「但是後來各種八卦消息層出不窮啊。」荒木翠語氣縹緲,彷彿在追憶遙遠的過去。
「是嗎?」
「是啊。報紙時不時就拿『荒木翠疑似出軌』做文章。」她苦笑,「我結婚時,那些報紙明明都在祝福我們,說知名演員與圈外人相戀是宛如奇蹟的愛情故事。」
「哥,『出軌』和『婚外戀』是一個意思吧?」
「差不多吧。」
「還是不要跟小孩子說這些比較好。」
「啊,也是。」良夫皺起眉頭。
荒木翠又微微一笑,說:「總之,那時大家都千方百計想證明我們的婚姻不幸福。」
「如果你們一帆風順的話,大家就沒有八卦聊了,多無聊啊。你看,做塑料模型也是一樣,組裝時很開心,一旦裝好就只能做做裝飾了。久而久之,就會想要拆掉重裝。」
「我覺得,一旦沒有其他可以炒作的話題,記者就會想起我們。『頭兒,慘了,這周沒有爆炸性新聞了怎麼辦!』『沒事,不是還有荒木翠嗎?』」
荒木翠隨口模仿虛構的記者對話,雖然只是稍微改變聲線,卻給人一種身臨其境般的現場感。這就是演技吧。亨和良夫都笑了,但笑聲似乎並沒有緩解氣氛,荒木翠接著自導自演。「『不行啊。荒木翠生活規規矩矩,沒有可炒作的地方啊。』『放心吧。首先,從荒木翠居住的地區挑個男人出來,年齡在二十到五十之間,和荒木翠相識的男性就行。然後,以他們倆為主角,寫一篇《荒木翠出軌疑雲》的報道。』『這樣沒問題嗎?』『沒問題。仙台市有一百多萬人口呢。』就這樣,出現了許多含沙射影、無中生有的報道。」
「最近又有了。」良夫說,「一打開電視,鋪天蓋地都是關於你的報道。」
「那這次的出軌是真事,還是記者惡意炒作?」
「亨,別胡說。」良夫呵斥道。
「這個啊,也許是我自作自受吧。」
「請問,您真的出軌了嗎?」良夫問。
「啊?『真的』是什麼意思?」荒木翠語調微變,良夫的問題似乎出乎她的意料。
「因為……」良夫說不下去了。
「我哥哥他不想承認這件事。扎比家,不,荒木家的公主殿下和普通男人出軌。」
「和不起眼的白領?」荒木翠苦笑。
「對。沒有爆炸頭的白領。我哥哥擔心公主幸福下嫁平民這個美麗的童話破滅。」
荒木翠美目圓睜,那雙大眼睛煥發出前所未見的光彩。「你啊,真是什麼都懂。」她的口氣毫無譏諷,完全是心悅誠服的樣子。
「沒這回事,我不懂的多著呢。」
「但我要對你哥哥說抱歉了,現實不是童話。這次不是空穴來風,是真的出軌了。還有,過去那些說我疑似出軌的報道也都是真事。」
「啊——!」良夫誇張地怪叫。他腦中彷彿有一口大鐘,此時被一記重槌敲響,而且他還想讓別人聽聽這鐘聲有多響。
「哥,你受到嚴重打擊了吧?」
「這次還是和那種傢伙出軌!」
副駕駛席上的亨轉頭看向后座。「對不起,我哥說你那個出軌對象的壞話了。他是失去理智,口不擇言。」
荒木翠撲哧一笑。「我也知道丹羽君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不太好。」
她說起丹羽君時的語氣十分親昵。
「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呢?」良夫開始專心和這位女明星交流。
不好!不好!專心開車啊!我焦慮起來。
「對他我了解得很少。只知道丹羽是個依靠『太陽君』的版權度日、遊手好閒、不諳世事的宅男。每天就窩在家裡鼓搗電腦什麼的。」
「其實……」荒木翠停頓一拍,接著愉快地說,「他就是遊手好閒、不諳世事、只會鼓搗電腦的宅男啊。」
「看來大家說的沒錯啊。」良夫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也可以認為他是一個表裡如一的人啊,哥哥。」亨認真地說。
荒木翠聞言又笑了。
「如果這個人是宅男的話,那你們到底是在哪裡認識的呢?」
「好像在接受記者採訪啊。」荒木翠笑道,「那本雜誌沒寫嗎?荒木翠是怎樣與深居簡出的大少爺相遇相識的。」
「這本大概是過期雜誌吧。」亨翻著雜誌說。
「這樣啊。」荒木翠輕嘆一聲,「丹羽君四十多歲,雖然沒有工作,但也不用為生計發愁。每天就在家裡玩玩電腦,悠閑度日。糖果點心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真是差勁的男人!」也許是出於嫉妒,良夫恨恨地吐槽。
「他過著如此墮落的生活,因此遭到天譴了。」荒木翠說。
「天譴?」
「就是蟲牙。他成天吃了睡、睡了吃,連齲齒菌都看不下去了。長蟲牙就只能去看牙醫。但是那個人特別怕生,又怕疼,還想保護隱私,這麼一來,市內符合他要求的牙醫就很少了。結果,我們倆便在同一家醫院裡碰到了。」
「你們是在醫院相遇的?牙醫不是應該保護患者隱私嗎?」
「也是無巧不成書。」荒木翠說,「丹羽君的病歷和別人的病歷搞混了。」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兒?」良夫提高嗓音。
我也一時搞不清狀況。
「確切地說是處方搞錯了。醫生手寫的病歷好像都要錄入電腦統一管理。」
「現在都是這樣管理了呀?」
「現在X光片也可以保存為圖片文件呢。結果,那個挂號處的工作人員在更新數據時出錯了。」
「哎呀呀。」
「於是,丹羽君差點兒又拔了一次本來已經拔掉的智齒。」荒木翠微笑道。
「他活該。」良夫點點頭。
荒木翠愉快地笑出聲,就好像小孩子開心地講述朋友的糗事似的。兩人的親密程度可見一斑。「不過,千鈞一髮之際,醫生髮現了。丹羽君勃然大怒,拍著桌子嚷嚷:『我差點兒被你們殺了。』」
「太誇張了吧。」
「然後他又找挂號處的工作人員出氣,說就因為你的錯,我的智齒差點兒被拔兩次。『007』也不能拔兩次智齒啊!郵遞員也不能拔兩次智齒啊!總之,把醫院攪得雞飛狗跳。」
「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啊!」
「然後,不幸的是,我正好來看病。一進醫院,嚇了一跳。但是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往裡走。這時,丹羽君注意到我,大喊一聲『荒木翠』!」
「直呼其名真沒禮貌。不能原諒這種人。」
「不過,因為這個契機,我們就漸漸熟悉了。」
「那個醫院太過分了,病歷都能搞錯。」亨批評道。
「只是工作人員一時疏忽而已,幸好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不過那個牙醫帶來的麻煩可不止這個。」
「出什麼事了?」良夫擔憂地問。
也許是良夫追問得太急切,荒木翠未作回答,只是搖搖頭。
一時之間無人開口。眺望窗外的荒木翠忽然輕柔地長嘆一聲,平靜地說:「有個兄弟真好啊。」
「這個……怎麼說呢,其實我們年齡差很多。」良夫說。他是家裡的老大,二十歲。老二圓香十七歲,亨十歲。
「我出生後不久,爸爸就去世了。」
「啊……」
「這個信息上網也查不到哦。」亨淡然地說,「爸爸是因為交通事故去世的。」
「那你媽媽不容易啊。」這句話並無特別之處,倒不如說是陳詞濫調。然而她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沉痛或哀傷,車內的氣氛反而驟然輕快起來。
「因為我媽媽立志要成為多利亞一族啊。」良夫語帶自嘲。他轉動方向盤,我隨之轉向左側。
「多利亞一族?也是高達里的?」
「不是。」良夫笑道,「就是普通的多利亞。不是有很多食物以多利亞命名嗎?好像因為那是多利亞一族發明的料理,所以才這樣叫。」
「但實際上,真正的多利亞料理,與日本眾多被叫作多利亞料理的其實是兩種東西哦。 」亨說。
「啊?是這樣的嗎?」良夫有些吃驚。
「好像是的。」
「反正我媽媽幹勁十足,決心把我家發展成能用自家姓氏命名料理的家族。」
「好棒的媽媽。」
「但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比如,有多利亞乳酪飯和多利亞烤蝦,我們家姓望月,就要叫望月乳酪飯和望月烤蝦了。好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