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加斯緊抱著自己的肚子,彷彿嚴重的胃潰瘍剛發作。
「您跟那個小孩說了什麼?」
「他叫費爾南迪托,再說,他也不是小孩了,他的塊頭差不多和您一樣了。而且他還有一輛偉士柏摩托車。」
「了不起!您的辦案策略把我的日子搞得還不夠麻煩嗎?一定要找無辜小孩進來攪局?」
「說到重點了。本團隊最需要的就是無辜的人。」
「我以為羅維拉那個笨蛋已經夠無辜了……對了,這傢伙一整個早上都在跟蹤我。他的工作不是應該去跟蹤您嗎?」
「或許,他並不像您想的那麼笨。」
「那麼……這個費爾南迪托,他來幹什麼的?是血腥瑪麗的新鮮玩物嗎?」
「您的閱讀品味越來越好了,巴爾加斯。可惜,並不是您說的那樣。費爾南迪托一滴血都不會流的,頂多流幾滴汗。」
「還得流幾滴眼淚。那個待宰羔羊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盯著您看?別以為我沒看見……」
「什麼時候看見的?」
「您在樓下咖啡館迷惑他的時候。兩位看起來就像眼鏡蛇女王和一隻小白兔。」
「我以為監視我的只有羅維拉一人。」
「我從梅寶納地產公司回來,經過的時候碰巧看見,不是故意的。」
阿莉西亞低聲數落幾句,決定把此事暫擱一邊,拿起精緻的玻璃杯,替自己倒了杯白葡萄酒。她啜了第一口,倚坐在餐桌邊。「暫時先忘了費爾南迪托的事,跟我聊聊您今天的進展。」
巴爾加斯長嘆一聲,癱坐在沙發上。「該從哪裡說起?」
「試著從開始說起吧。」
巴爾加斯概述了造訪梅寶納公司的經過和感受。阿莉西亞靜靜聆聽,拿著酒杯在屋裡踱步,不時點頭回應。簡報結束時,她走到窗邊,一口飲盡葡萄酒,帶著不安的神情走回警官面前。
「巴爾加斯,我剛剛在想一件事情。」
「哦!上帝保佑。」
「經過這一連串事件,加上您今天調查的那位娶妻發財的桑奇斯和他的司機、馬泰克斯那些書的流向、布里安律師、森貝雷一家人……」
「別忘了還有個隱形人,您的前同事洛馬納……」
「我沒忘。只是光靠我們兩人,根本無法面面俱到。再說,結已經綁得越來越緊了。」
「綁在我們脖子上嗎?」
「您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剛剛提到的那些線索,都以某種方式互有關聯。我們抓得越緊,就越有可能接近真相。」
「每次您用隱喻的方式解說事情,我都是一頭霧水。」
「總而言之,我們就等著有人踏出錯誤的一步。」
「您都是用這個方法破案的嗎?就靠這錯誤的一步?」
「讓別人先犯錯,總比自己去找出錯誤要快多了。」
「如果踏錯步伐的是我們呢?」
「如果您有更好的辦法,我全力配合。」
巴爾加斯做出休戰的手勢。「那個費爾南迪托,他要做什麼?」
「他會是我們的眼線,我們無法顧及的地方,就由他去監視。沒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能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個人。」
「我看您已經越來越像萊安德羅了。」
「我會假裝沒聽見這句話,巴爾加斯。」
「愛怎麼假裝都可以。您打算怎麼犧牲這個新祭品?」
「費爾南迪托就從跟蹤桑奇斯開始。多個人來分工就能增加工作成果。」
「聽起來好像是個圈套。那我呢?我做什麼?」
「我正在思考。」
「我看您是在想辦法要擺脫我吧?」
「少胡說八道了,我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
巴爾加斯抱怨道:「思考的同時你打算做什麼?」
「多花點時間和心思在森貝雷這家人……」阿莉西亞答道。
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一步步皆如千斤重擔落在地上似的,不久後,門鈴響了。
「您有訪客?」警官問道。
「可以去開門嗎?」
巴爾加斯不情不願地起身去開門。杵在門口的是情緒激動、氣喘吁吁的費爾南迪托。
「您好,我幫阿莉西亞小姐把書送過來了。」費爾南迪托和顏悅色地伸出手,巴爾加斯卻視而不見。
「阿莉西亞,有個小孩要找您。」
「別掃興了,讓他進來吧!」
阿莉西亞起身走近大門口。「快進來,費爾南迪托,你別理他。」
男孩一見到她,立刻眉開眼笑,搬著裝滿書的箱子進了公寓。
「打擾了,箱子要放哪裡?」
「這裡。放在書架前面就可以了。」
費爾南迪托聽命照辦,然後大大鬆了一口氣,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
「你就這樣把這麼重的箱子扛回來?」
他聳聳肩。「用摩托車載回來的,不過,這裡沒電梯……」
「你真好,費爾南迪托。」巴爾加斯在一旁說道,「我手邊剛好沒有獎牌,不然的話……」
費爾南迪托對巴爾加斯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一心將注意力放在阿莉西亞身上。
「這沒什麼。阿莉西亞小姐,我在海鮮餐廳送貨,習慣了。」
「所以你才會這麼強壯。喂,巴爾加斯,快付錢給他。」
「什麼?」
「預付薪水,外加油錢。」
「為什麼要我付?」
「這是公務支出。您是負責管錢的……不要擺出那種臉。」
「什麼臉?」
「尿路感染一樣的臭臉。快,把錢包拿出來!」
「如果有問題的話,那就……」費爾南迪托急著打圓場,沒膽子再看到巴爾加斯殺氣騰騰的臉。
「沒有任何問題。」阿莉西亞打斷了他的話,「長官?」
巴爾加斯氣呼呼地哼了一聲,勉為其難地掏出皮夾,抽出幾張鈔票遞給費爾南迪托。
「再多一點。」阿莉西亞在一旁低語。
「什麼?」
「至少要加倍。」
巴爾加斯多抽了幾張鈔票交給他。費爾南迪托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多錢,喜出望外地收下。
「別把錢全部拿去買糖果。」巴爾加斯咕噥著。
「我不會讓您後悔的,阿莉西亞小姐。非常感謝您。」
「小鬼,付錢給你的人是我。」警官在一旁抗議。
「費爾南迪托,可以再麻煩你一件事嗎?」阿莉西亞問道。
「儘管吩咐。」
「去樓下幫我買一包煙。」
「美洲進口的香煙嗎?」
「你真是善解人意。」
費爾南迪托一溜煙消失在樓梯間。從腳步聲聽起來,他大概是一路跳著下樓的。
「真是勤快的小助理。」巴爾加斯悻悻然說道。
「你嫉妒了?」阿莉西亞說。
「是的,當然了。」
「那幅畫是怎麼回事?」阿莉西亞指著巴爾加斯帶來的油畫。
「我看您這沙發上方空空的,可以掛幅畫。」
「這是您新朋友的作品?桑奇斯先生最喜歡的那位畫家?」
警官點頭確認。
「您覺得桑奇斯是我們要找的收藏家嗎?」阿莉西亞好奇問道。
巴爾加斯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那個司機……」
「莫爾加多。我已經打電話回刑警局,請他們調閱他的個人資料,明天就會有消息。」
「在想什麼,巴爾加斯?」
「我在想……或許您說得沒錯,儘管我的看法不同。那個所謂的結,似乎越來越緊了。」
「我看您並不是完全心服口服。」
「的確如此。有些地方就是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勁?」
「我要看了才知道。不過,我感覺我們一直以錯誤的角度在觀察案情。別問我為什麼,這是我的直覺。」
「我也這麼覺得。」阿莉西亞附議。
「您會跟萊安德羅報告這件事嗎?」
「我總得找點事情跟他報告才行。」
「你要是聽我的建議,費爾南迪托這件事就不需要正式向長官報告了。」
「我本來就沒打算要提這件事。」
過了半晌,他們聽見急促上樓的腳步聲。
「開門吧,還有,對他客氣一點。他需要有個正直的男人當榜樣,將來才能成為有用的人。」
巴爾加斯無可奈何地頻頻搖頭,只好去開門。一臉急躁的費爾南迪托在門外等著,手上拿著香煙。
「進來吧!小鬼,埃及豔后已經在等著了。」
費爾南迪托急忙送上香煙,阿莉西亞立刻拆開,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男孩趕緊掏出打火機替她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