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陌生的影子 第三節

在公車的顛簸中度過了三十分鐘。朝著海岸方向緩慢的坡道兩邊,排列著一些毫無生氣的土特產的小店。在店頭甚至連店員的身影也沒見著,只有一副寂靜回蕩在那裡。作為一個觀光地的話理應有它熱鬧非凡的時節,但就現在來說也就只有我和咲兩人在這徹骨的風寒中踏著石階緩步向前。要說這是沒有生氣的話,我更覺得這裡形同廢墟,不知為何我甚至感到了某種末日來臨的景象。

我不禁歪了歪腦袋,就還在前天,我也不曾這麼覺得過。雖說當下確實不是觀光時節,但這裡還是存在著它應有的生氣的。至少來說,連個人影也找不到這種事情至少還不至於。

咲忽然低聲細語起來:「真是好久沒來了,建築什麼的完全和以前一樣。」

我感到稍微有那麼一點意外。

「你之前來過東尋坊?」

「啊,是啊」

這中間間隔了一段像是在追溯當時記憶的停頓。

「大概是前年吧?和希她們一起來的。」

「……大概什麼時候?」

「哎?我說是前年。」

「我指的不是這個,季節什麼時候?」

咲對著我做出一副像是揮舞著手刀的模樣。

「發揮一下你的想像力!我之前說了沒有什麼變化的話,至少給我想到也就是表明季節也應該是一致的。」

其實心裡也是暗想著會不會是這樣,但真要說出口的時候又覺得這個根據會不會太站不住腳。所以被這般責備過來的時候心裡還是稍微有點堵得慌,但比起這個還是先把想問的事說了出來:「前年的,難道說是十二月?」

「哎?你要這麼問的話。……嗯,來到海岸這塊的時候確實是冷的超乎尋常的時節,但雪還沒開始下起來。所以大概是十二月吧。但是,今天還真是有點讓人感到有點偏寂呢。」

我點了點頭。

上完坡,從平坦的略有些弧度的走道對面傳來了陣陣波浪的聲響。

「和希她們一起來的,你是這麼說的吧。」

嗯的點了一下頭之後,咲稍稍窺探了一下我的表情,然後聳了聳肩:「嘛,事到如今也沒什麼需要對你隱藏的了。希的目前不是離家出走了嘛,那個時候,文香擔心她會不會因此受到打擊所以特地跑過來看她。但,希這時候已經開始模仿我的樂天派了,所以看上去並沒有那麼難受。所以就在這個時候,文香提出了……」

「提議搞一次慰問希的安撫之旅吧。」

咲微微的笑了起來。

「這種微小的細節部分還真是一模一樣呢,總之不管到底是不是出於安慰的目的,大致上就是這樣的感覺。」

「然後,你也一起去了啊。」

「被希這樣拜託了嘛。然後還有……」

話說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然後?」

這般催促著,但咲只是晃晃悠悠的歪了一下腦袋。

「嗯,沒什麼。」

浪尖震碎的聲響終於越來越近。在土特產商鋪的前面已經隱約可以窺探到冬季的大海。海風從道路的正面橫掃而來,一些紙屑被風揚起,顫顫巍巍的在空中飄忽不定。

原來如此,從剛才咲的話里,我大概明白了希還活著的理由。而關於這個世界的規律,也算是大致上摸清了。

沖著一副發獃模樣的我,咲問了過來。

「你來了第三次?第四次?」

「沒啊,也就第二次。」

「哎?」

咲一臉狐疑的表情。

「這次是第二次?到這裡?」

也不至於這麼疑神疑鬼的吧。我重重的扭動著脖子。

「……是第二次的話,就這麼奇怪?」

對咲來說,她現在已經是知道我到目前為止的生活是如何渡過的。儘管如此她卻認為我會如此頻繁的踏訪這種觀光地的理由真是不得而知。臉上明顯浮現出一幅不可置信的咲於是這麼說道:「這麼說的話,你在第一次拜訪東尋坊的時候就被捲入這奇怪的現象中去了。」

「奇怪的現象?」

然後,手刀又一次的揮舞了過來,這比剛才那次手的位置離得要近。

「你笨啊!你以為我們是為了什麼才到這裡來的,還不是為了把你送回原來的世界嗎?」

是說這個啊,的確,這裡並不是我所應該存在的地方。我微微的點了點頭:「這麼說的話,的確是第一次來就碰到了。」

咲一臉狐疑的朝著我凝視了一會之後,最後朝著天空的方向仰望過去,隨即誇張的擺出一副兩手交叉的動作。

「真是沒意思啊。從東尋坊被彈飛到金澤的公園。但是對你來說,東尋坊也只不過是第一次來,河畔公園那裡也沒有什麼特別有印象的事情。也就是說這個不可思議的摩訶超現象,沒有任何因緣和規律性可言嗎?」

這種事情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雖然我存在於此的理由無從答起,但至少有一點能確認的就是,這並不是給咲發揮想像力的原材料就對了。……但是咲有一點搞錯了,的確我是兩天前第一次來到這裡,但對此並非就毫無因緣這一點。咲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些厭倦:「那我問你,前天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跑到這裡來的?這麼說來還沒問過你呢。」

「我沒說嗎?」

「我有問過?說到底你當時是一個人?搞不好現在你那裡的世界這會,在東尋坊這個地方正炸開了一口大洞,電視台的記者或者其他什麼人正站在洞底說著『瓦斯爆炸的悲劇……』之類的話也說不定呢。」

無法迎合她這種貌似玩笑般的語調,但事到如今再故作深沉的來化個圓場的打算,我倒是也沒有。

「是來祭奠她的。」

「……誒?」

「我說是來祭奠她的。」

視野一下子開闊了起來,延伸到地平線彼端的大海。又黑又底,被看不到邊際的烏雲所遮蓋的天空。猶如地響般沉重的海浪聲,以及一片荒蕪的礁石群的景象。

我如是說道:「我是來祭奠希的。她在前年的十二月,和結城文香一起出來旅行,從這裡的懸崖上墜崖而死。」

兩年的時間裡,我漸漸意識到自己正慢慢的習慣希已經死了的這個事實。或者也可以說是漸漸的把這件事給淡忘了吧。原本,我就是一個對無可奈何的事情就無何奈何的接受的達人嘛。

但像這樣,把希的名字和死這個詞並列在一起從口中說出的時候,我對自己盡然幾乎沒有感受到些許悲愴而感到意外。雖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在腦子裡單純想像的事和實際上說出口的時候,這種感覺完全不同。以前明明連把希的名字化作嘴型去表達出來這種事情都沒法做到……

另一方面,不知為何,咲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樣定格在那裡。

「希,從這裡死了……從這裡……」

用著那雙無法彙集焦點的雙眸,二次三次的反覆低語著。

在這三天里,我數次承受著強烈的衝擊。這可以歸結為我來到了這個我所未知的世界而產生的迷惑吧。但是,對咲來說,究竟有什麼值得她產生如此大的驚奇呢。在我那邊的希已死的事情的話,她也應該是早就知道了的吧。

咲的那副模樣讓人感覺甚至都不能和她搭話,於是我只是沉默的向前邁開步伐。

雖然是這麼說,但光叫我光看這些岩石的形狀和波浪的顏色也實在無趣。又不是來這裡看什麼奇觀的,於是我便朝著步行道走了過去。和前天一樣,雖然是鑽進了松樹林,但是從海面拂來的寒風的強度卻是一點也沒有減弱。咲只是默默的跟在我的後面。

然後,和前天一樣,我們走到了一塊較為開闊的地方。

在懸崖的邊上,有著防止墜落的護欄。要是這麼一說的話聽上去還挺靠譜的,但實際上就只是將短小的木樁用較粗的鐵索連起來而形成的東西。……這和我那裡所看到的基本上相同。

只是,咲這裡的景象和我那裡顯示出的明顯的不同點則是,其中鏈接著的鐵鏈全都是清一色嶄新的東西。只有一處是嶄新的,這一點完全不存在。在這邊沒有發生過墜落的事故。所以鐵索也是跟著一起變得陳舊起來,隨後在最近全部一遍都換成新的了吧。

我站在緊挨著鐵鏈的地方,就像是前天自己所做的那樣,朝著懸崖的下方探頭望去。浪頭在岩壁上擊打的模樣確實異常的強烈,但和我那邊相比也並沒有特別的不同之處。海風那毫不留情的猛烈和冰冷程度也依舊相同,盡靠一件薄薄的風衣外套完全無法拿來招架這一點我也深有體會。突然刮來的一陣猛烈的海風讓我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三步。

在木樁上打入鐵鏈的部分,帶著些許紅色的印跡。我原以為鐵鏈本身還是挺新的呢,都已經開始生鏽了嗎。畢竟是在靠著海邊的懸崖上,而且還不斷的被這潮濕的海風吹襲著,就算是開始生鏽也無可厚非。但是,倘若如此的話,豈不是就不應該使用這種容易生鏽的金屬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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