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充滿希望的街道 第二節

不管嵯峨野家的第二個孩子究竟是亮也好,是咲也好,北方大陸冬季的天空依舊是一副陰雲布滿的樣子。從咖啡網吧出來時讀取的晨刊上顯示,今天白天的降水率應該是在百分之二十左右,但如此一看就知道完全不靠譜。這塊地方反正一直都是隨時會下雨的樣子。現在唯一困擾我的是,如果接下來把咖啡網吧的費用付掉了的話,接下去可能連買把傘的錢都要沒有了。便利店裡買把塑膠傘的話倒還是能夠勉強對付,可之後就麻煩了。

手機目前仍顯示在圈外。是真的發生故障了呢……還是因為在這個世界所以不能用呢。

還是打個電話吧、我現在真的非常的彷徨。要找到回去的辦法,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非得要和咲一起去找。再說一個人獨處的情況我也是早就習慣了的。只是,咲也說過了到時候給她電話。我這邊也沒有什麼理由非得無視她的請求,而且想想她現在可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一個認識的人,要說一點也不想依賴一下她也的確非情所願。

曾經被同班同學嘲笑過的『這玩意還用來幹嘛』的電話磁卡。因為我特殊的貧乏性而每天都隨身攜帶著,如今終於是派上用場了。於是我從錢包中將其取出插入街角的一處電話亭的公用電話中。在『嘟』的聲響發出十下之後,似乎是還沒睡醒的咲接了電話。

「喂,我是嵯峨野。」

「我是亮。」

「……啊啊,嗯,是你啊。去東尋坊了?」

「在這之前我想先去一趟淺野川。」

「你說過,你是在那裡醒過來的吧。嗯,行,那我也一起去。總之一定要去……這可是難得能碰到的事情!」

在她說話的過程中,非常明顯的聽得出一開始還處於剛醒來迷迷糊糊的咲,現在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有多亢奮。

「那就說好了,你在我來之前都不要亂走。就在兼六園下面等我,那就先這樣。」

說完就掛斷了。要確定碰頭地點的話,不光是地方,你倒是時間也給我定好啊。

我拖著沉重的身軀從香林坊的咖啡網吧里走出,經過猶如被巨大的鐵籠所封閉的渾然不知設計意圖為何的市政大廳。緊接著二十一世紀美術館建築的威容從餘光的末端掠過,但遺憾的是我對所謂的『美』或是『知性』之類的價值觀完全不沾邊。從廣坂的十字路口出發,穿過金澤城址和兼六園的彎道而下。路旁石牆縫中長出的野草依然枯黃、而將枝幹舒展的伸向路中的櫻花樹的枝頭連一片葉子也找不到。這即是十二月的光景。

如果換做是平日的話這裡條路上一定是一副大排長龍的樣子,但到了周日的早晨這裡還是顯得非常的通暢的。在兼六園附近的停車場內已經有數量觀光大巴入駐了。

而咲所指的『兼六園下面』應該就是這裡一處汽車站的位置。在這個有著許多路線經過的汽車站,其規模相當的大,因此甚至在這裡而特地添加了一個臨時休息用的名為『四阿風』的小屋。所以即使在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咲的其間下起大雨的話,這裡也是可以小避一下的。要是這麼一想的話,就好像感覺咲特地選了這個地方碰頭還是稍微顧忌到我的處境了的。因為在這個街道附近沒有通往的地鐵,所以作為交通工具的公交車是非常重要的。在這個數分鐘一次每當汽車進站時人群中的男女老少便陸續交替進出的小屋裡,我坐在一側的長椅上等待著咲的來臨。

沒有定好碰面時間的的等候,當然顯得十分的漫長。經過的公車從五輛到十輛的從我眼前開過。昨晚的睡眠只能說是趴在網吧桌子上打了一整晚的盹而已。……為什麼自己身上會發生這種事情。還能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要是回不去的話該怎麼辦。在河畔公園那裡到底會不會有答案。在東尋坊那裡會不會有答案。或者說在這個世上到底還存不存在發生了這一切的答案。明天的中飯該怎麼辦。即使像這樣不得不去考慮的問題如群山般的堆積在那裡,但我的腦袋似乎毫無運轉,然後終於放棄一切的思考,垂頭喪氣的耷拉著腦袋仍憑時間流逝過去。

看來是不小心小睡了過去。直到自己被推了一下為止,我都沒有察覺到咲已經過來了。

「在大街上打瞌睡,你膽子還真是不小啊。」

一手叉腰的咲的衣著和昨天的居家服大不相同,今天全然是一副洒脫的裝束。中長的t恤上疊穿著折紋處理加工的弔帶衫,再在外面披上一層皮草背心,下身則穿著一條黑色的喇叭牛仔褲。胸前垂掛著一條羽毛項鏈。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模糊般的光澤引來四周注目的視線。

看了一下掛在牆上的鐘,時刻已從九時整點彎過大半、快是要到九點半的樣子了。給咲打電話的時候應該正好是在七點左右,所以說我在這裡等了足足有兩個小時了。但換句話說她從起床開始的兩個小時之內能夠趕到此處,作為一個女性來說所不定也算是早的了。對著一臉睡眼惺忪的我,咲稍稍的彎下身子。

「呀……、仔細想想的話我還沒跟你交換手機號碼呢。後來想和你聯繫的時候完全找不到辦法,總之稍微頭疼了一陣子。」

「手機的話,現在壞了。」

「哎,不會吧。」

我把一直顯示為圈外的手機拿給她看。可能是因為在這個世界沒法用吧,我把這個想法傳達給咲之後,她只是歪了一下腦袋。

「……嘛,總之說不准它什麼時候就好了呢,先把號碼和郵箱給我吧。」

這倒是無所謂,但是因為數據無法通信,所以咲只能一個字一個字的把號碼輸入到自己的手機里去,但我因為嫌這樣太麻煩了就索性沒問咲要她的號碼。咲只是浮現出一股奇怪的笑容,什麼也沒說。

我用雙手撐著雙膝,緩緩的將自己沉重的身軀從長椅上提起。

「那我們走吧。」

「等一下。你很急嗎?」

「……你指的是……?」

「就是想去昨天醒過來的那個地方這件事。」

到底急不急。

被這麼問到之後,我試著想像著,假如我現在匆忙的趕過並回到了原本自己的世界,那麼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馬上出席哥哥的葬禮。當然可能還需要面對受自己的兒子沒有出席守夜拖累,而在親戚面前顏面盡失的,來自父親和母親各自諸如『你到底有沒有把父母放在眼裡』之類的苛責吧。

「不急。」

「那最好,我這裡稍微有點想讓你看的東西,跟我到市政廳後面那裡走一趟吧。」

照她這麼說的話,我們可能要原路返回,但對此,咲似乎沒有準備聽取我意見的樣子。話都沒說完她已旋即轉身、走向上坡的道路了。真是硬來的傢伙。

……不過,也無所謂。

我就把自己當做是被她捎上的無關人員,緊隨著她走出了小屋。此時正好迎面開來一輛順路的公車。

金澤這個地方,即使是在市區中心,其地表的起伏也是相當的嚴重。而市政廳後面那塊地方正好處在一塊下陷的區域。我們沿著坡度較為陡峭的水泥樓梯往下走去。因為一度的再開發的緣故,附近地帶似乎都是一副煥然一新的樣子,但是在這周遭的『小巷』般的氛圍卻總也揮之不去。

像是有著租賃年代久遠光碟的小店、賣著一些體積大的嚇人的電吉他的商鋪、從狹隘的入口沿著樓梯下去的俱樂部、或是販賣者獨立唱片的店面等等,總之這裡就是像這種店鋪們所云集的地方。大概因為是周日的關係,來這裡的人反而更多了一些。有一群看上去像是大學生模樣的男子聚集在一家落著捲簾門的商鋪門口大聲的談笑著。從這裡再往前走的話就是豎町了,這裡是屬於那些喜歡精心打扮的年輕人聚集的時尚街道,當然這裡也是一個和我無緣的世界。

咲踩著輕快的步伐走著,然後在一幢底層被三家店鋪租下的大樓前停下了腳步。從左往右的順序看過來這三家店分別是:雜貨店、舊服裝店、然後是……

「你看,就是這家店。」

她伸手所指的是一家大門用高大的白木製成的店鋪。在店頭,分別用了幾根鑲有綠松石扣帶的腰帶和銀制的十字架項鏈裝飾著。就像是一般民宅用的銘牌似的小小的店名牌上只寫著「美洲土著飾品」的字樣,卻沒有看到它的店名。

我身上可沒有買飾品的錢。

「這裡有什麼?」

「那個,你看,是不是感覺到什麼了?」

這是要讓我說什麼好呢,咲雙眼飽含期待的看著一臉惶惑的我。就像是昨天我在家裡尋找『不同點』時所看過來的眼神一樣。

「……怎麼說呢,總之就是一家和我不怎麼有緣的店鋪吧。」

「就這樣?」

「嗯。」

說完後,咲頗為失望的放下了肩膀。

「這樣啊,只是這樣啊……..,這樣啊。」

我自覺是沒有說什麼不好的話才對……

還是低著頭的咲、將眼睛往上瞪看著我。

「我說你啊,難道很少來這裡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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