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充滿希望的街道 第一節

和諏訪希的第一次會話的時候,我們中間隔著一道帘子。

那是在中學時期的保健室里,有兩張並排而放的病床。靠窗位置的床上躺著希,我則是躺在靠近走廊位置的床上。三年前的秋天,伴隨著家庭糾紛的惡化,我似乎多少也有點承受不住了。於是在理科的實驗課上,我秀出「一頭栽倒在教室的油布上」這場好戲。診斷的結果似乎是「過度呼吸症候群」。

我借著瘦弱的、肌膚白徹的都想讓我對他說『先別管我了,你先找個能曬到太陽的地方呆著吧』的保健委員的肩膀,步履闌珊的來到了保健室。然後在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裡,那位保健委員又帶來了另一個客人。那個人就是諏訪希。

雖然當時希和我是同一個班級的同學,但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交談過。雖說她在班級里並沒有顯得特別的突出,但也絕不是那種會被埋沒在人群中的存在。她在教室的時候老是低著頭,平時別說嬉鬧什麼的,就連她笑的模樣我也未曾見過。當然,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似乎可以蓋棺定論的確定她只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女生罷了。但在她的身上總有一股清新脫俗的感覺。個子稍小,臉型輪廓方面雖然不是屬於那種稜角分明的樣子,但卻更有一種和風少女的氣氛。

肌膚白徹的保健委員將大半本應用於理科課的時間浪費在往返於保健室的途中,在那裡一頭苦笑。而我則是已經搖搖晃晃的找回了一些平衡感、稍微清醒了一些,因此為了使氣氛不太尷尬,我試著若無其事的和他攀談起來。

「辛苦了,這位難道也是過度呼吸?」

他用力繞了繞攙扶過我和希的肩膀,彎起嘴角笑著說。

「不,好像只是貧血。那麼,好好休息吧。」

保健委員走了之後,保健室里就只剩下我和希兩個人。連保健老師此時也正好不在。

牆上掛著的學校標準時鐘上雖然沒有秒針,但是放在保健老師桌上的台式時鐘上卻有。長時間的沉寂之中,其秒針遊走的聲響便回蕩在房間當中,滴答滴答……

當時首先發話的應該是我。

「貧血啊?不要緊吧?」

兩張床的當中以一張橘色的窗帘分割開來,希的身影看上去像是一層剪影。也許那個時候,希正閉著雙眼已然半入沉睡也說不定。因為等我聽到回答的時候,這當中已經過了些許的時間。

「……..沒什麼大礙,只是有點頭暈而已。」

希的聲音輕輕的掠過。平時和她普通的對話的時候就是這種輕言細語般的感覺。更何況現在她的聲音更是微小,本來應該是一句無所謂含義的應答,在這種氣氛下也變得好像是在昭示著自己心裡的小秘密一般神秘。

就像是在小心翼翼的打探著什麼似的聲音,接著問道:「是,嵯峨野君吧?」

「這個姓很少見吧。」

「這麼說的話,我的姓氏也很少見吧。」

我在當時並不記得希的姓名。因為在我的印象里她只是一個看上去稍微和其他女孩略有些獨特而已,且沒有任何交集的同學。所以這也不能怪我。但是此刻我沉默下來的含義,希馬上便領悟了。

「諏訪,諏訪希。」

「啊,對對,抱歉一下子沒記起來。」

為了防止再次忘記這個名字,我將它深深的烙印在了腦海的深處。

「……諏訪同學,是哪個小學的啊?」

但是,面對這個在初中階段算的上是十分普遍的詢問,希卻久久沒有作答。她此時正在猶豫。大概,這個答案她也只對為數不多的人提起過吧。或者說我甚至是那個第一人也說不定。

過了許久,她帶著猶豫般的口吻說道:「我並不是金澤人,小學是在橫濱上的。」

「這樣啊。」

「我是從那裡逃出來的。」

這句話,如同自白一般,而我則是以為聽錯了什麼。

「哎?」

「……抱歉,嵯峨野君,我想稍微睡會。」

在那之後,房間里就只能聽到安靜的呼吸聲和秒鐘的聲響。

從那以後,在上學的路上會經常發現希的身影。在此之前明明也是走的同一條路線卻沒怎麼注意到,可能是我下意識的開始關注到她的緣故吧。

她說過她是從橫濱搬過來的,大概是源於這個原因,無論是在上學的路上碰到她,還是放學的路上碰到她,她總是孤身一人的樣子。於是我稍有用心的觀察了她一下,比如說在中午午休時吃麵包的時候,雖然也有能夠圍成一團一起聚餐的集團,卻從來沒有見過她能夠很親昵的融入其中並熱烈交談的樣子。

季節從秋天慢慢的轉變為冬天,在某個陰雲密布的一天。在冷風徹骨的回家途中,我和希在一處紅綠燈路口並排站著。那個時候正在等紅綠燈的人正巧只有我和希兩個人。我用餘光瞥了一眼在一旁的希,也不知道是否有察覺到我的這一舉動,她只是和往常一樣低頭看著地上。

和稍微有過一些接觸的人獨處在一起的時候,總感覺氣氛會變的很尷尬。我只是一味的看著人行道紅綠燈的紅色信號。不經意間像是掠過般的聲音向我發問,那一瞬間我甚至沒能聽出這是希發出的聲音。

「嵯峨野君的家也是這個方向啊。」

「啊啊,是啊。」

「嵯峨野君一直住在這個小鎮上嗎?」

「對啊。」

希晃了一下腦袋偷偷的瞄了我一眼,然後又將視線恢複到地面上。

「……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輕聲細語般的詢問,對此我稍微猶豫了一下。除了把想到的想法直接說出來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可以回答的方式。

「這倒是從來都沒想過。」

剛說出口就覺得這樣的回答略顯敷衍,於是馬上又追加了幾句。

「我從出生到現在也就只在這個小鎮上呆過,其他地方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要問我『喜不喜歡』這樣的問題,應該是需要通過比較才能知道的吧。」

希什麼也沒說。

紅綠燈變成了綠色,我和希緩步的走在一起。終於從希的嘴裡發出了簡略的回應,簡短而又直接。

「我,討厭這裡。」

我稍微感到一絲寒意。被希的聲音這樣說過之後,好像不僅僅是這個地方,甚至是其他更遼遠的地方,這世間一切的一切聽上去都像是被詛咒了一般。

「……因為,你喜歡橫濱的關係?」

「也不是說,我喜歡橫濱什麼的。」

希緩緩的抬起頭,仰望著天空。在這個臨近冬天的季節里,天空中早已蒙上一層暮色,而漫天覆蓋著的則是搖搖欲墜般的厚實的雲層。看這樣子,怕是要下雨了吧。

「明明早上還是晴天,現在卻變成了這幅模樣。」

她低下頭,又將視線轉向我:「我是指,這個地方雨下得太多了。」

雖然就好像是被她指責著發生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我一般,心情變得有點槽,但是在了解到希之前的那番話並不是帶著那種正遭受著詛咒般意味的時候,我稍稍的安心了些。

「在這裡,有一句當地的俗話叫『就算忘記帶便當、也不能忘記帶傘』。」

「真的就是這種感覺。」

一聲淺淺的嘆息。

「就算只是想看看雲縫裡的藍天也不行,到處都布滿著雲。」

「這都得怪從海邊吹過來的風,沒辦法。」

「沒辦法……雖然是這麼說,但是。」

嘴角彷彿只是稍許的抽動了一下。看起來,希的表情像是在微笑。

「我想看看藍天。」

迴響著的聲音彷彿讓這個簡單的希望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悲切的祈願一般感傷。但是即使對著一個對任何事情都無計可施的我,還偏偏提出這樣一個關於天氣方面的要求的話,那也只能是黔驢技窮罷了。

我們所走著的道路穿行於各幢房屋之間,因此其路寬很窄,雖然路當中畫了一條中心線但沒有獨立的人行道。在到處有著些裂紋的柏油路上用白線分割開了車用的部分和人行道的部分,但是屬於人行道的部分只有平衡木般的大小,偶然有車開過的時候,我和希就不得不緊緊挨靠著他人家外牆的邊上避過不可。我倆並排走的時候,如果有車開過,那就必須要麼是我、或者是希單獨走在前面,避讓來往的車輛。

在途中有塊種著樹的地方。那是一顆幾乎掉光了葉子的銀杏樹,往道路上方伸展著枝條。這應該算是棵古樹了啊。並且它的位置正好擠在水泥圍牆的周圍,於是希便代表著所有通過這裡的路人抗議道:「這樹,太礙事了。」

銀杏的主幹部分的一半向著道路前傾著,因此在這個銀杏的前方道路就索性變成了單側一車道的單車路線。

這條道路原本也就不是那種交通量很少的路。因為這條路正好是在金澤城周圍頻繁發生堵車時的一條近道。所以每天早上都會有不少的車輛通過,而每當開到此處時,那些車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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