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晚走上了岔路 第二節

在鞋櫃的上面擺放著一支從沒見過的花瓶。環顧四周,是白色的壁紙,以及有著深褐色地板的走廊。名為咲的女人作出『請』的手勢,示意讓我往裡走。

「請,到客廳去吧。」

她這是故意在耍伎倆。讓我走在前面,想要試探我到底對這個家的構造熟不熟悉。從那個好像說著『就這樣往裡走吧』的手勢,讓我對咲這個人的性格可窺一斑。要走到我家的客廳,根本不需要穿過走廊。從大門口進來後,立刻穿過右手邊的門口便可到達。

「知道了。」

說著,我毫不猶豫的打開旁邊的門把手。當然也沒有放鬆對身後的警戒。要是因為一些說的好聽的話而放鬆警惕,最後卻還是被這個不明身份的女人從背後給我來一下子什麼的,我可消受不起。稍微用餘光瞟了一眼身後的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猜對了去客廳的正確方法,她正微微的笑著。沉重的木質大門需要稍微前傾、壓上些許自身的體重後才能打開。所以構造上來說並不完善。

打開門之後,正對面就是和庭院相連的落地玻璃窗。本來這樣的構造是為了能夠讓陽光曬進來,但今天卻只能看到一幅沉重的天空。米黃色的沙發,腳跟處是黑色的玻璃茶几。白色的窗帘。在房間一側擺放著的電視櫃,以及電視柜上的輕薄型液晶電視。因為房型算是客廳餐廳一體式的,所以客廳和整體廚房相連接在一起。這裡正是我住慣了的,熟悉的房間。

……雖然總感覺房間處處的些許位置的擺放有些變化。但是並沒有那種翻箱倒櫃過的氣氛。

「隨便坐。」

我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我可不想一直讓主導權握在對方手裡。我也有必要試探試探咲。如果她還是主張自己是這家的家裡人的話。

「抱歉,能麻煩你泡杯咖啡給我嗎?」

吐了一口氣之後:「奶精和砂糖都放的話就最好不過了。」

咲一副『無語了』似的表情看著我。

「叫一個剛見面的人幫忙泡飲料,還真是……算了,反正你心裡在想什麼我也知道。要不,我就把特地留給客人專用的杯子拿出來用吧。」

邊說著,她用指甲輕輕的敲了敲安放在門口一側的陳列架。在這個陳列架的玻璃櫥櫃里,的確陳列著如咲所說的鑲著金邊並雕有玫瑰花浮雕圖案的珍貴客人才能專用的杯子。對我來說,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杯子被使用過的。咲好像沒有打算開玩笑,她打開玻璃櫥櫃的門,用食指勾住杯子的把手處。這當中,她的身體完全沒有側向陳列架那邊。我當然也是知道,為何她只是稍微邁開身子,而完全沒將自己的背後暴露出來的用意。一邊像是打開了心扉般和我說著話,另一邊她也並沒有完全信任我的打算。

咲就這樣用指頭勾著專用的杯子朝著廚房走去。我認真的觀察著她,爐灶上明明放著水壺,她卻毫不猶疑的將手伸向了咖啡機處。

她從櫥櫃中取出咖啡豆的袋子,然後取出少量放入咖啡機中,然後從餐具櫃中取出自己的杯子。很顯然,這個廚房對於她來說是已經用慣了的。

照這麼看,咲的確是沒有說謊。就如同我對這個家的熟悉程度一樣,咲也是在這裡住慣了的。

若真是如此,事情的來龍去脈就變得毫無去向了。我千真萬確是應該沒有姐姐的。還是說因為東尋坊墜落的影響,我單單只是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不對,還是說當初根本就沒有掉下去?

心情一下子變得有點糟,哥哥的葬禮到底怎麼樣了。

我坐在沙發上。位置則是我平時一直坐著的處於電視和玻璃茶几當中沙發的斜對面的地方。在玻璃茶几上是散落著吃到一半的百奇的盒子,而在沙發的墊子上則伏著幾本雜誌。它看上去就好像在說『就在剛才我還在看呢,因為突然有客人來了,所以不得已只好先伏在這裡』。我想看看這到底是什麼雜誌,於是翻過來看了看封面,這是本關於椅子方面的專門雜誌。椅子?無論是父親、母親或是哥哥好像都沒有這方面的興趣。當然我也是。我試著想像著咲就這樣坐在我現在坐著的坐墊上看著這邊雜誌時的場景。

「你對傢具也感興趣?」

抬起頭,咲端著盛有兩個杯子的托盤站在那裡。

「砂糖和奶精都要放,對吧。」

說著,她把自己平時用慣了的白色杯子和客人專用的金邊杯子放在了玻璃茶几上。雖然客人專用的杯子有自己專用的托底,但咲卻還是將平時常用的托底放在了這個杯子下面。說不定她是想藉此來襯托自己到底是有多麼的了解廚房的各種配置。放在眼前的還有袋裝砂糖以及用塑料容器盛放的奶精。我提出的要求完全都做到了,只能對她說了聲謝謝。

拿掉坐墊上的雜誌後,咲又拿起坐墊放在了地上的毛毯上,然後在上面正坐。我所坐著的這個沙發是可以容下三個人的,但是這個家裡卻從來沒有出現過兩個人同時坐在沙發上的情況。同樣現在也是、我們互相之間都警惕著對方,所以自然也就不可能肩並肩的坐在一起。

咲輕輕綴了一口應該是原味的咖啡,然後抬起視線觀察著我。我撕開袋裝砂糖的封口,將砂糖倒入咖啡中。正當我攪拌著咖啡發出鐺鐺的響聲是,咲突然說道。

「所以再確認一下。你想說的是,你是這個家的次子,對吧。」

「……不是想不想說的問題,本來就是啊。」

「但事實上這個家的子女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完全沒錯。當然,哥哥已經不在了。」

哥哥應該是今天才去世的,這件事情到底有多少人已經知道了。為什麼咲明知道這事情,還能夠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口。無論是我、母親或是父親,即使是知道哥哥的死可能是早晚的事,但像這樣輕描淡寫的態度說出口,我們還是做不到的。

咲將咖啡杯放好交叉著雙手,稍稍探出點身子說道。

「所以我想問的是,剛才你所提到的那個『姐姐』的事情。你剛才是說沒用生出來,對吧。當中省略掉的部分能不能說給我聽聽?我覺得搞不好,這個故事會很有趣。」

這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停下手中的調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大致上來說在嵯峨野家發生的零零總總的大小事情也都是那些外面常有的事,也並沒有什麼比較特殊的事情,關於姐姐的那段插曲自然也就不會變的有趣。

事情很簡單!

「……在哥哥出生之後,母親懷上了第二胎。但是,第二胎並沒有生出來。她似乎在胎中就不幸夭折了。」

「似乎?」

「這當然都是發生在我出生前的事情,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時父母的願望是想要有兩個孩子。所以既然第二胎夭折了的話,那就繼續懷了第三胎,也就是我。

「這樣啊……」

咲解開交叉的雙手,接著又環抱起了雙臂。

「……原來如此。順便了解一下,你和你的哥哥之前相隔幾歲?」

「差四歲。」

「從第二胎夭折到你出生為止,花了幾年的時間?」

面對她如此細緻的提問,我皺起了眉頭。

「誰知道!跟你說了這事我出生前的事。」

「但是,你卻知道那個孩子的性別是女的呢。」

「家裡供著瑞子菩薩 。名字叫『露』。」

「……像露珠般稍縱即逝的生命嗎。還真是簡單明了的命名方式啊。但的確,光這點來說的話,的確和我家的情形相似。就我而言,因為沒有滿十個月就提前出生了,所以就被取名為『咲』 。」

的確從這點來看雙方父母的取名方式都非常的直接了當。第一個孩子叫『哉』 。像露水般消失了一樣,所以夭折的第二胎叫『露』。然後我名字『亮』 ,則意味著『這家的孩子到此為止,不會再生下一胎了』的意思。

剛才咲還把百奇像指揮棒似得搖著,現在卻又將食指上下兩次、三次的按著節拍似的揮舞著。

「從時間來分析的話,這裡確實沒有矛盾。總之,也可以根據『露』是在懷著的第幾個月里死掉的情況接著分析……你,大概是在一九九零年出生的吧。而且還是大月生的吧?」

我一邊困惑著,一邊回答。

「的確如此……」

「我是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出生的,所以這樣算的話應該對得上。……哈,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你一個人在那裡傻笑個啥。我開始有點懷疑咲的精神是不是有點不正常。假設她偷偷的竄到家裡沒人的房子里,掌握好廚房相關器具的擺放位置,然後將自己的助動車故意停在門口,然後面對著回到家裡的家人用摸不著邊際的話搞得對方一頭霧水……雖說這樣一來對她來說什麼好處也沒有,但如果這一切的行為只是因為出於她精神異常的緣故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到底算什麼意思……」

懷著八分的不耐煩和兩分的疑慮,我嘀咕了起來。而咲則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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