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清川江上釣大魚 五、推脫責任的麥克阿瑟

11月28日,中國軍隊的攻擊更加猛烈。在整個西部戰線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的時候,麥克阿瑟在東京舉行了一次被世界軍事歷史學家稱之為「朝鮮戰爭中最奇怪的會議」。

會議時間是1950年11月28日晚上21時50分。

美國國旗飄揚在東京第一大廈麥克阿瑟的官邸上,官邸內燈火輝煌。二戰中戰敗的日本人似乎已經把戰爭遺忘得一乾二淨,東京繁華的街道上人流涌動,從麥克阿瑟會議室的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參加會議的人已經到齊,他們是:麥克阿瑟、希基、賴特、威洛比、惠特尼以及被從戰場上倉促召來的沃克和阿爾蒙德。對此,美軍戰史描述道:「麥克阿瑟現在的言行舉止馬上變得自相矛盾,令人困惑——這些行為表明他既迷惑不解,又驚慌失措,還不希望他所身臨其境的現實損毀他意向中的幻夢。這一系列令人奇怪的行動之第一步是他把他的兩位戰地指揮官召到東京,參加一個戰爭討論會。」

會議之所以「奇怪」,是因為世界軍事史上還沒有過這樣的會議:戰爭的前線危在旦夕,參戰的部隊已面臨絕境,在戰爭最需要指揮官拿出決策和辦法的時候,戰場指揮官卻被命令丟下前線的部隊,乘飛機到距前線上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去研究軍事問題。

在朝鮮戰爭第二次戰役的關鍵時刻,一向被稱之為「敢於上前線的」麥克阿瑟這次沒有上前線而在大後方開會了。

會議一直開到29日凌晨1時30分。

將近四個小時的會議討論的軍事問題是:面對中國軍隊的強大進攻,聯合國軍該怎麼辦?

會議開著的時候,前線指揮官的告急電報一封接一封地被送進來,報文的意思基本一致:再不全面撤退,就可能全軍覆沒。

會上,沃克和阿爾蒙德不斷地重複著一種工作,就是用儘可能形象的字眼來描述中國軍隊龐大的數量和堅強無比的戰鬥力:

「這次不是局部的反攻,完全是一次預謀好的大規模的進攻!中國軍隊指揮有方,紀律嚴明,進攻時一波接一波,沒有停歇,沒有節奏,即使死傷無數,他們也還是不停地衝擊!衝擊!」

「中國軍隊都是飛毛腿,往往會在你根本想像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現,而且往往是一個整師!中國士兵沒完沒了地吹一種特製的喇叭,好像還有哨子和鐃鈸之類的響器,波浪般湧上我們的陣地。他們根本不把生命當回事!」

「他們特別喜歡在我們陣地的後面打仗,在夜間發起突擊。那些中國士兵們的視力特別好,黑夜並不影響他們作戰。」

沃克尤其抱怨的是南朝鮮軍隊防守的右翼的崩潰給整個戰線帶來的巨大危險:「沒有側翼的戰線是脆弱的。中國軍隊擅長迂迴戰術,右翼的缺口如果阻擊無效,聯合國軍的退路將會被切斷,那樣的話局面不堪設想!」

麥克阿瑟此時確實陷入了一種極度的困惑和恐懼中。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在聯合國軍全線進攻,並計畫在聖誕節前結束戰爭的行動剛剛開始的時候,中國軍隊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以巨大的兵力突然反攻了。更糟糕的是,聯合國軍竟然潰敗得如此之快。是情報有問題?他看了一眼威洛比——這個情報大員閉著眼睛,從會議一開始他就擺出了誓死不吭聲的架勢。是聯合國軍,具體地說是美軍的戰鬥力低下?真的是二戰後的舒適生活把這幫傢伙們養得膽小如鼠了?真的像有些記者說的,美軍成了一支「榻榻米軍隊」了嗎?更個人難以接受的是,大批的中國軍隊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在長達兩個多星期的大規模轟炸之下,他們是怎麼從中國本土集結到北韓的土地上的?如此大部隊的行軍為什麼美軍的偵察機竟然沒有發現?——麥克阿瑟想起來了:這就是杜魯門一伙人不讓徹底轟炸鴨綠江大橋和直接轟炸中國本土的後果!

麥克阿瑟於是突然想到威洛比剛送到他案頭的一份「絕密情報」,情報的內容據說是中國的林彪對其部下的一次談話:

如果我事先不曾確切知道華盛頓方面會制止麥克阿瑟將軍對我們的補給和交通線採取適當報復性措施的話,我決不會發動這次進攻,拿我的部下和軍事名譽來冒險。

麥克阿瑟更明確了:正是華盛頓給中國人壯了膽!這些賣國賊!

其實,連麥克阿瑟的下級軍官們都不會相信這份「情報」,原因很簡單,指揮中國軍隊參加朝鮮戰爭的不是林彪。這份文件極有可能是從戰爭一開始就遍布在戰場上的那些蔣介石的特工們乾的,他們把這種偽造的文件扔給美軍是很容易的事,只有蔣介石才迫切地希望美國對中國本土實施大規模的轟炸。

麥克阿瑟當然也不會輕信這樣的「情報」,但這無疑是為聯合國軍的潰敗所能尋找到的最好的理由。

四個小時的會議沒有討論出任何解決問題的方針和辦法,如果說最終決定了什麼的話,那就只有兩個字:撤退。

會議結束後,麥克阿瑟向華盛頓發出一封電報,美軍戰史稱這封電報的實質是麥克阿瑟在推脫責任:

由我們的進攻行動導致的形勢發展現已展示無疑。現在,把朝鮮衝突局限於針對北朝鮮軍隊和象徵性的外來因素組成的敵軍的所有希望,都應徹底排除。中國在北朝鮮投入了大批的軍事力量,而且實力仍在增強。任何在志願名義或其他託詞掩飾下進行少量支援的借口,現在都不具有一絲一毫的有效性。我們面臨著一場全新的戰爭。

目前,由於鴨綠江封凍,中國人開闢了越來越多的增援和補給通道,這使我們的空中力量無法實施封鎖。顯然,我們目前的軍力不足以應付中國人的這一場不宣而戰的戰爭,天時地利對他們更加有利。因此而產生的形勢帶來了一個全新的局面,這種局面擴大了從全世界範圍來考慮問題的可能性,超出了本戰區司令的決定許可權的範圍。本司令部已在其職權範圍內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它目前所面臨的局勢卻超出了本司令部的駕馭能力。

這封電報到達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將軍手裡的時候,已對朝鮮戰局發生逆轉有所了解的市萊德雷對麥克阿瑟現在的口吻仍是感到了吃驚,因為幾乎是在昨天,麥克阿瑟還說他「對很快結束戰爭充滿信心」,一夜之間,戰爭就變成了「一場全新的戰爭」,「超出了本司令部的駕馭能力」。電報明顯地傳達了一個信息:麥克阿瑟開始為戰爭失敗尋找借口了——反正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如果參謀長聯席會議做不出什麼決定的話,出了什麼意外我概不負責。

麥克阿瑟的電報於29日早上6時送到了杜魯門手中。這時的杜魯門正準備按照慣例在賓夕法尼亞大道上進行每日的早散步,然而布萊德雷的電話來了:「中國人把兩隻腳都踏進了朝鮮!」布萊德雷說,「第八集團軍在清川江北撞上了大量的中國軍隊,右翼已經瓦解,美軍正在潰敗!」

布萊德雷在電話里把麥克阿瑟的電報念了一遍。

杜魯門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個說「在任何情況下,聖誕節前結束戰爭」的老傢伙正在推卸責任——如果形勢到了連這個狂妄的老傢伙都急於尋找下台的台階的時候,那就毫無疑問地說明朝鮮戰局真的面臨危機了。

接著,麥克阿瑟連續發來要求增加兵力的電報,其中竟然兩次要求允許他在朝鮮戰爭中使用蔣介石的部隊。麥克阿瑟的理由是:蔣介石的要求以前被拒絕,是因為擔心共產黨對台灣的進攻和給共產党參與朝鮮戰爭的口實,現在這些考慮已經不存在了,朝鮮戰場又急需兵力。

帶著極其糟糕的心情,杜魯門立即召開了國家安全委員會特別擴大會議。

與會者聽了朝鮮戰局的介紹後,個個睜大眼睛不作聲。

國防部長馬歇爾堅持自己的觀點:美國作為單獨的國家,或者作為聯合國的一個成員,都不應該捲入與共產黨中國的全面戰爭中去,否則就會陷入蘇聯人精心布設的陷阱。所以美國不應該進入中國領土,也不應該使用蔣介石的軍隊。

布萊德雷補充說:「如果我們捲入一場與中國的戰爭,我們在歐洲的力量就不能繼續擴大。」

副總統巴克利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提出一個他認為對本政府來說是十分危險的「公共關係方面的問題」:麥克阿瑟的關於「聖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的話已經被媒體廣泛引用,而麥克阿瑟將軍是否說過這樣的話?

布萊德雷說:「麥克阿瑟昨天對記者說,他正式否認說過這樣的話。」

「作為戰區指揮官,簡直是兒戲!」巴克利敲著桌子,「滑天下之大稽!」

在與會者一致認為應該嚴密監視蘇聯的態度之後,會議討論的問題轉為:如何體面地離開朝鮮?

這個令人尷尬的問題從此被提出了,並且糾纏了美國政府達兩年之久。

華盛頓的會議和東京的會議一樣,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結果。既然麥克阿瑟在安排部隊的撤退,那就沒有必要再向他下達什麼新的指示了;況且,即使華盛頓有什麼新的指示,華盛頓知道那個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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