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清川江上釣大魚 四、歷史笑柄

美軍第二師第九步兵團三營的貝克連和第八集團軍的大部分美軍連隊一樣,全連129名官兵是由白人和黑人、新兵和老兵混編而成,為了適應在朝鮮戰場上的作戰,連隊還配備了十幾名南朝鮮士兵。

1950年11月25日清晨,當貝克連的官兵得知他們今天依舊要充當先頭連時,牢騷滿腹,因為美軍中這些天流行著一句話:「誰當先頭連誰就一定會遇到中國人。」貝克連的官兵們認為每次打仗貝克連都在頭陣,顯然說明貝克連在長官的眼裡就是一塊臟抹布,很糟糕但很有用,用完了就會毫不在乎地扔掉。

不過,事實是,貝克連自進至清川江畔以來還沒有遇到過真正意義上的戰鬥,除了零星的抵抗外,他們還沒見到過中國軍隊的影子。11月25日,當貝克連即將出發時,偵察機飛行員的報告到達連長沃拉斯上尉手裡,報告的內容和每天一樣:

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貝克連今天的目的地是向北10公里的清川江邊的219高地。

當向戰場走去的時候,貝克連的官兵們都相信不會再有什麼大仗打了。麥克阿瑟說聖誕節就能回家,這話聽上去很誘人。況且麥克阿瑟親臨鴨綠江上空的事,官兵們都知道了,他們說:「這個老頭子還是很不錯的。如果老頭子的飛機掉了下去,中國人會把他的玉米芯煙斗送給斯大林,因為斯大林也喜歡玩煙斗。」11月25日是個寒冷的好天氣,天空很藍。官兵們和往常一樣,扔掉了他們認為過分沉重的鋼盔,戴著剛配發的暖和而又輕便的絨線帽。他們也不願意多帶彈藥,每個士兵平均1顆手榴彈和16發子彈,機槍子彈也只帶了4箱,迫擊炮彈帶了61發——這是規定中最低的彈藥攜帶量。大約有一半兒的士兵還帶著土木作業工具,另一半兒人早就把這些累贅的東西扔了。空背囊在身上輕飄飄的很舒服,至於食品,反正會有南朝鮮的民工扛上來。貝克連的電話兵嫌麻煩,連惟一的一部野戰電話都沒有接通,他覺得一旦真有什麼事,把電話單機的線頭夾在行軍道路上為炮兵觀察所鋪設的電話線上說上幾句就可以了。

貝克連兩個排的士兵搭乘在4輛M—4型坦克和2輛M—16雙管自行火炮車上,其餘的士兵跟在後面步行。

山道彎曲不平,隊伍懶懶散散,頭上陽光普照,四野寂靜無聲。

219高地是座馬鞍形的小山,山上覆蓋著低矮的雜樹,北面坡度平緩,南面是峭壁。這裡是清川江邊一個位置重要的高地,它控制著向北的公路,是北進必須首先控制的—個制高點。

沃拉斯上尉從高地的西麓向上觀察,高地上一片安靜,樹葉在微風中搖擺,幾隻在寒夜中凍僵了的烏鴉正在曬太陽,於是沃拉斯上尉斷定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命令佔領這個高地。

沿著北面的緩坡,貝克連開始爬山。二排一班作為先頭班爬在最前面,連主力在他們後面大約10米的地方跟進。緩慢地爬了一個小時,一班接近了山頂。在距離山頂20米的地方,士兵們停下來擦汗,上等兵史密斯和排長基喬納斯中尉在擦汗的間隙無意中向上看了一眼,在這一瞬間他們吃驚地張大了嘴:在他們的頭頂上,一群手榴彈正密集地飛下來!

手榴彈在美軍士兵中爆炸,接著射來的是步槍子彈。

貝克連的士兵頓時血肉橫飛,連長沃拉斯喊了一聲:「敵人!」全連一片卧倒在219高地上。沃拉斯在向包紮傷口的一班士兵爬去時,他看見了幾名中國士兵的影子在雜樹叢中一閃,沃拉斯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中國士兵卻又不見了。

貝克連全連一發子彈都沒有來得及射出。

時間是11月25日上午10時30分。

槍聲突然停止了。貝克連立即分成兩路轉入進攻狀態。二排正面的中國士兵好像是消失了,於是二排登上了一道稜線,由於遍地是岩石,機槍手一下子找不到架設機槍的位置,坦克也因為被稜線擋住而無法支援,正在猶豫,從更高處岩石稜線上的樹叢中,中國士兵的射擊又開始了,鋪天蓋地的手榴彈和步槍子彈傾瀉而下,二排傷亡的士兵一下子增加到18名。從另一個方向進攻的三排還沒有接近山頂,就把有限的子彈打完了,於是只好逃退下來。三排排長布洛頓中尉是今天才上任的軍官,他連歸自己指揮的士兵們的名字都還沒有弄清楚。三排退下來的時候,三營的副營長帶著彈藥車到了,他指揮山下的坦克和自行火炮調整位置支援三排重新進攻。布洛頓於是指揮三排再次向山頂衝擊。就在三排又一次接近小頂的時候,布洛頓中尉看見了一幕令他一生難忘的情景:在山頂的戰壕中,突然站起來一排中國士兵,「這些中國士兵高舉雙手,是投降的樣子」,三排在「可以看見中國士兵軍服扣子的距離」成散兵隊形站起來,一個會中國話的南朝鮮士兵開始喊話:「從壕里走出來投降吧!」中國士兵回答道:「來這裡抓吧!」在和中國士兵開始對話的時候,又有許多中國士兵加入到舉手的行列,但是,「他們突然一起投出手榴彈,然後鑽進戰壕里」。

布洛頓的三排在219高地上損失慘重。

中國士兵再次消失在雜樹叢中。

在黑人副連長烏因率領25人實施突擊,卻以傷亡一半的代價再次失敗後,貝克連完成了它防禦陣地的修築。於是,中美士兵在219高地上進入了對射的僵持之中,一直到太陽落山。

1950年11月25日初夜,氣溫零下15℃,空氣清冽,月光皎潔。

寂靜的夜色沒有持續多久,貝克連的士兵們就被偏北方向突然傳來的巨大爆炸聲驚呆了。半個夜空瞬間被炮火染紅,滾雷般的炮聲響徹蒼穹。爆炸聲和火光先是在清川江的對岸,沒過多一會兒,貝克連的右後方就有了熊煎的火光。

貝克連的官兵們明白了,劇烈的戰鬥在他們的前面和側後發生了。

沃拉斯連長用電報向上級問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團長查爾斯,斯隆上校的回答十分簡單:「這也許是真傢伙。」

沃拉斯明白這個回答的大致意思,但他沒能聯想到今天白天貝克連遇到的戰鬥僅僅是中國軍隊偵察部隊的阻擊,而再過幾個小時,他和他的貝克連將陷入一場更加慘烈的戰鬥之中。

沃拉斯上尉無法想到是有情可原的,因為此刻連麥克阿瑟將軍都想不到,彭德懷指揮下的幾十萬中國軍隊已經在朝鮮半島的西線開始了全線的進攻。這是在麥克阿瑟飛臨前線宣布「聖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的第二天,也是他飛到鴨綠江上空通過親眼觀察而宣布「沒有中國軍隊的蹤影」的第二天。

貝克連的四周都是槍炮聲,但奇怪的是他們沒有受到攻擊。219高地死一般地寂靜。貝克連極度恐懼地聽著自己後方的槍聲,但沒有人知道他們該怎麼辦。通過電話的聯絡,沃拉斯知道三營的其他連隊都受到猛烈的攻擊而面臨潰滅,二營也已經陷入包圍之中,一營因營部遭到襲擊,營長和很多參謀已下落不明。此的,美軍第二師九團的各個部隊都處在血戰之中。而從九團右後方的三十八團傳來的消息說,「他們已經捲入短兵相接的混戰中」。

位於要地的貝克連居然沒有受到任何方向的攻擊!這比受到攻擊更加令貝克連恐懼。貝克連的官兵們心緒複雜地望著天空,望著那輪與自己家鄉差不多的月亮,縮在戰壕中為自己的命運祈禱。

這時,將要置貝克連於死地的一支中國軍隊——第四十軍一二零師的三五九團正在一步步地向219高地接近。

第四十軍的攻擊位置在西部戰線的中部,位於第三十八軍和第三十九軍之間。11月24日晚,第四十軍奉命向龍川山、西倉方向前進。25日晨,由於得知美第二師已經佔領了新興里、蘇民里,彭德懷命令第四十軍以一部繼續向西倉方向穿插,而其主力協同第三十九軍從正面進攻,欲將美第二師殲滅。

第四十軍的計畫是:以一一九師繼續向西倉穿插,以一一八師攻擊新興里方向的美第二師九團,一二零師留在清川江西岸保障軍主力的側翼安全,但抽調其三五九團立即強渡清川江,直插魚龍浦,切斷美第二師的退路,並阻擊球場方向可能增援的敵人。

當三五九團的營長們被召集開會並得知任務的時候,營長們都沒吭聲。當時的氣溫是零下25℃,清川江江面寬200米,江心水深流急,靠岸的部分結了冰。而江對岸部署著美軍的一個步兵營和一個炮兵營,裝備著包括坦克在內的重武器,武器的日標就是封鎖江面。同時,江岸這邊同樣也有敵人,還有20多里的封鎖線。沒有渡江的任何器械,整個團都要蹬水過江;不但要頂住對岸敵人的射擊,還要受到江這邊敵人側射火力的阻攔。

但是,三五九團必須渡過清川江。

一二零師副師長黃國忠來了,他要和三五九團一起渡江。他是這個團的前任團長,熟悉每一個營的營長。黃國忠最後對營長們說的話是:「咱們同生死共患難,都要給我賣把子力氣!」

夜幕降臨,三五九團出發了。經過10公里的奔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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