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道尊流虛 第五部 安邦 第二十四章 定陶,今夜難眠

劉邦在最需要韓信的困難時刻,尚且難容他,如今他準備登基加冕之時,更是要除之而後快。張良雖然一番苦心從中調解,但他明白悲劇終將發生。

張良趕回谷城已經下午了,劉邦午睡未起,但他睡前發話,張良一回到谷城就立刻叫醒他。

張良剛剛踏進劉邦卧榻的外間,衛士正要進去稟報,就聽見劉邦急不可待地大聲問道:「是子房回來了嗎?快請進來!」

張良來到劉邦卧榻前,見漢王已經坐了起來。他躺在床上並未曾睡著,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這與項羽烏江自刎以來,漢王臉上流露出的昂奮之色,十分不相稱。

對於個剛剛得到天下的人,難道還有一個比項羽更大的威脅?

張良有些吃驚地問:「漢王身體感到有些不適嗎?」

劉邦搖搖頭說:「睡不好覺。」

張良沉思片刻說道:「我知道漢王為什麼睡不好覺。」

劉邦滿有興趣地說道:「啊!子房不妨說來聽聽。」

張良說:「大地回春,雁飛北方。天下初定,漢王憂思的也是北方!難道不是這樣嗎?」

劉邦大笑:「知我者,子房也!天下雖定,然而韓信重兵在握,他所統帥的軍隊天下無敵。項羽雖亡,而韓信將代替他,他能讓我稱帝嗎?韓信不除,我息不安枕!」

張良說:「漢王不可操之過急,急則生變,在反與不反的問題上,韓信始終猶豫不決。當時他一掃代、趙、齊、燕時,形勢於他極為有利,可謂天時地利佔盡,武涉與蒯通對他說的確系至理名言,而當時楚、漢都奈何他不得,他卻還是沒有背叛漢王。因此,今日韓信未必就會起兵謀反,也未必就會反對漢王稱帝。我以為殺之無益,如果殺掉韓信,其他的幾位王也日夜難安,不反也要反,天下又將從此征戰不息!漢王,不能再打了!」

「道理是這樣」,劉邦有些不高興地說,「然而韓信一天不除,我一天睡不好覺,請子房替我想一個萬全之策!」

張良了解韓信,這位當今所向無敵的軍事統帥,確實掌握著天下最大的兵權。然而韓信最多就是想封個王而已,還並沒有稱帝的野心。但劉邦始終要想除掉他,這樣韓信恐怕不反也要反了。張良知道,要想消除劉邦的忌恨是不可能的,只能盡量延緩這一次攤牌。

「漢王,八年兵戈,天下擾攘,人心思定,如果操之過急,重開戰端,陷民於水火,恐怕就會失去民心,希望漢王能夠慎重!」張良苦口婆心地勸說劉邦。

但漢王仍耿耿於懷,默然不語。

「請漢王想想,如果在小修武那天早上就把韓信殺掉,或者後來在他求封假齊王時把他除掉,那麼漢王今日能剷除項羽是不可想像的。因此對韓信只能逐漸削弱他,而不能立刻消滅他,否則將於己不利。」

「即使不除掉他,也必須縮小他的兵權,不然的話,我的卧榻之旁躺著一隻猛虎,怎麼能讓我安睡呢?」

「這次垓下合圍,十面埋伏,雖然全賴韓信將兵有方,但他手下的兵權也確實太大了些,可以找一個恰當的時機收回兵權。」

劉邦首肯:「對,我想到的正是這一點!」

第二天,劉邦離開谷城率兵南下,在路過韓信駐軍的定陶時,齊王信聽到漢王劉邦駕到,率領部將早早地出城迎侯,等到劉邦駕到,韓信恭恭敬敬地拜迎道:「陛下駕臨定陶,臣韓信恭迎陛下進城息駕!」

劉邦笑容滿面地說:「此次垓下決勝,齊王功不可沒,朕特地前來勞軍!」

韓信將漢王迎入定陶城內,來到下榻處,韓信又以大禮叩拜,畢恭畢敬地侍立於側,臉上毫無驕矜得意之色,一派誠惶誠恐的莊敬神態,哪裡看得出是一位功勛蓋世的統帥。

漢王賜坐,韓信側身而坐,張良陪坐。

漢王笑容可掬地望了望韓信,只見他小心謹慎如履薄冰,漢王說:「自起兵反秦以來,八載干戈,連年不息,土地荒蕪,百姓苦不堪言,都盼望四海重新統一,天下從此安寧。我決心罷兵休戰,從此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因此也請齊王交出兵權,使大家相安無事,共享太平!」

韓信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小修武那天早晨,劉邦一大早闖入兵營,還在被窩裡就把他的兵權奪了,那是在漢王狼狽的滎陽大突圍之後。沒有想到他在垓下設下十面埋伏,成功地指揮圍殲項羽之後,劉邦剛到谷城埋葬了項羽,就迫不及待地對他下手了!

不過,韓信難以揣測的是劉邦的底牌到底是什麼?

只是奪去兵權,還是要除掉他?看來暫時還不象非要立即除掉他的樣子。他知道,如今楚漢相爭已經以楚滅漢勝而告結束,難道真的被武涉與蒯通不幸言中?他確實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不過只要他不反漢王,漢王也恐怕不至於對他下毒手吧?

他看見張良在側。他知道子房在漢王面前說過他許多好話,要不然漢王早把他除掉了!

他望了張良一眼,見他平靜而安詳地坐在那裡,不象有什麼異象要發生的樣子。事已至此,為了不引起劉邦的猜忌,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以消除誤會,於是韓信便說:「自項王烏江自刎,天下戰火熄滅,臣便在思考何時向陛下交還兵權,擁載陛下稱帝,與諸王共享太平,今天陛下駕臨定陶,就是陛下不言,我已作好交還軍權的準備,請陛下接受。」

說罷,便令人捧來調兵的印信符節,他雙手接過,跪地獻給漢王。

漢王笑納,做出一付毫不在意的樣子。

用繕之後,劉邦去留不決。走吧,天已不早,前無宿處,再加上他還想辦一點事,目的尚未達到。留吧,今夜難眠,恐生變故。

韓信看出了漢王的心思,便主動把自己的部隊不留一兵一卒,全部撤出定陶城外。讓漢王的隊伍駐進一部分護駕,而他隻身如人質一般隨侍漢王,這樣劉邦才放心留下了。

張良當然理解韓信的用心良苦,他是在竭力向漢王表白他並無野心。然而他深知劉邦的性格,又會不會利用這一點呢?他得處處留心,不可大意。

夜裡,韓信陪劉邦和張良飲了一陣酒,大家都有了幾分酒意了。劉邦端起酒來望著韓信的腦袋裂嘴傻笑,韓信也醉眼朦朧地望著漢王笑,然後問道:「漢王所笑何來?」

「我笑齊王的腦袋生得十分奇特。」

「陛下如果喜歡臣這顆腦袋,臣就砍它下來送給陛下!哈哈哈哈……」

劉邦也開懷大笑:「你、你真的……捨得?!」

「有、有什麼……關係?少、少了這個玩意兒,還、還少些……少些煩惱!陛下不信……臣、臣就……把這個腦袋……砍、砍給你……」

說著就真的伸手拔劍,張良趕緊接住他的手說:「齊王醉了,齊王醉了!」

劉邦也哈哈大笑擺手說:「莫開玩笑,莫開玩笑!朕可不要你這顆腦袋,切下來了就再也安不還原了!哈哈哈哈……」

張良趕緊打圓場:「夜深了,漢王請歇息了吧!我們也該告辭了。」

張良和韓信離去以後,劉邦躺了下來。今夜他完全可以安心睡去,因為韓信確實把他的士卒完全撤離了定陶城內,因此完全可保萬無一失。

酒醉心明白。其實他並沒有醉,他清醒地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睡不著。今夜真是天賜良機,如果要他韓信的頭易如反掌!殺掉他之後,明日天亮以後,只須將他的頭顱,拿到他部隊中去示眾,他的隊伍就自然瓦解了。就象項羽的頭在魯地示眾,使魯地不戰而降一樣。這也等於他戰勝了第二個項羽,其餘的王侯有誰比韓信更強大?這樣,他就可以登上皇帝的寶座,再沒有人使他睡不著覺了。這樣方才可以說,天下真正屬於他了。

他猛地翻身坐起,嘩地抽出劍來。現在不動手,更待何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他知道張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他對韓信下手。此時此刻,要不要同張良商量?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如果殺掉韓信,各路諸侯以此為借口,聯合起來反叛他,引起連年的征戰,又如之奈何?想到這裡,他又頹然地躺下,發出一聲長長地嘆息!

他真恨得咬牙切齒,眼睜睜地躺在床上,難以成眠……

他真想要他的那顆腦袋。

韓信送張良到他的下榻之處,張良說:「齊王還是早些歇息吧!」

他抬起頭來驚奇的發現,韓信已一掃剛才在劉邦面前的醉態,變得清醒而憂鬱。他去意彷惶,似乎有話想給張良說。

韓信沉重地嘆息一聲。

「齊王為什麼嘆息呢?」

「先生肯定知道我在城陽時和武涉、蒯通的談話吧?」

張良點了點頭。

「那麼漢王知道嗎?」

「我曾親口對漢王講過,漢王也嘉許齊王的忠誠。」

韓信眼含熱淚地說:「可是為什麼漢王老是不放心我呢?」

張良平靜地說:「這也許就叫樹大招風吧!齊王何必激動呢?畢竟他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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