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道尊流虛 第五部 安邦 第二十二章 奔向谷城山

當劉邦以勝利者的姿態,在谷城安葬項羽殘碎的屍體時,張良猛然記起了恩師臨別的吩咐,急忙策馬奔向谷城山,去尋找那塊夢中的黃石。

張良陪同劉邦離開東平湖畔的松林,騎馬向谷城緩緩走去。一路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但在心中都浮現著湖岸邊那雙破履和兩行腳印。

快近城門時,劉邦突然抬頭望見東南天際,有一座蒼翠蓊鬱,氣象崢嶸的青山拔地而起。

「啊,好一座青山,不知這座山叫什麼名字?」劉邦駐馬感嘆說,他沒有在北方打過仗,對這一帶的山川地貌十分陌生。

正在這時,有一位白髮老叟從他們身邊走過。

張良下馬恭敬地打聽:「老人家,請問那座山叫什麼名字?」

老人回過身來,手搭涼棚向東南方望了望回答說:「那座山就叫谷城山!」

啊,谷城山!

張良一聽大為震驚,頓時想起了什麼,獃獃地立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劉邦見張良神情異常,大惑不解,驚愕地問道:「子房,你怎麼了?」

張良在沉思中回過神來,忙吩咐隨行的衛兵:「你們好生護送漢王回谷城。漢王,我有一件急事要到谷城山去一下!」

等劉邦問他究竟什麼急事時,張良已經飛馬向谷城山馳去。

很快谷城被甩在身後,人煙越來越稀少,張良騎著馬在幽深的峽谷中急馳。山谷中林壑青幽,飛瀑爭喧,寒氣逼人。

他剛轉過一個山彎,就看見一道瀑布從山頂飛落下來,如散珠碎玉撒向深谷,水聲喧囂,在山谷中激起震耳的迴音。

張良抬頭一望,就看見飛瀑腳下的河谷邊,倚著那澄澈的山泉水,一塊黃石象一個背手仰望瀑布的高士,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不知站立了多少年、多少代……

啊,已經過去了十三年了!

不正是十三年么?那屺橋的黎明,他凝神屏息,在石橋邊等待著。忘記了晨風中的寒冷,忘記已經麻木了的雙腳。

他忘不了他那沙啞奇特的聲音,那灼人的睿智的目光,那仙人般飄飛的銀白的鬚髮。

他忘不了老人授給他那捲《太公兵法》時對他說的話:「你認真讀懂了這卷書,就可以成為那些能奪取天下的帝者師了,十年之後,必有王者興。你好生記住,十三年後你小子路過濟北谷城山下,見到的那塊黃石便是我!」

張良下馬來,向黃石畢恭畢敬地拜了下去。

恩師,張良拜見你來了!恩師,你在哪裡?恩師,遵照你的教誨,我如今已經成為帝者之師,輔佐漢王奪得了天下,可是你如今又在哪裡?

張良上前撫著那塊黃石,感慨萬千,不禁潸然淚下,久久不願離去。

深谷靜極了,只有山間瀑布的喧囂。他慢慢抬起頭來四下眺望,只見重巒疊嶂,濃蔭覆蓋,雲遮霧繞,幽深莫測。

突然,從山林間隱隱傳來一陣蒼老的歌聲,若隱若現,似有似無:

滄浪之水……

可以濁……

張良豎起耳朵凝聽了一陣,是他嗎?真是他嗎?屺橋黎明的暗夜中,當老人遠遠離去,唱的不正是這首歌么?

他將馬在河邊系好,便沿著那些狩獵者和野獸踏出的崎嶇山路,向山上走去。

他邊走邊想起當年上烏鷲嶺,為田仲老母送葯的事來,那座山也和谷城山差不多。快爬到山頂時,又聽到了那縹緲的歌聲,他趕緊停步四望,看見對面的山崖邊,有一位採藥的老叟,遠遠望去,他那滿頭銀白的鬚髮,格外引人注目。

莫非是他?

他望了望山下,兩山之間的深谷中,雲霧茫茫。他將兩手合在嘴邊,向對山呼喚:

喂喂……

喂喂……

可是採藥老人根本聽不見,少頃風起雲湧,一片雲霧從山谷間升騰起來,迅速將老叟吞沒。

等了一會兒,又從雲霧中傳來歌聲。

張良無可奈何地在密林中奔走,他相信這林中定然有獵人和採藥者,可以找個地方借宿,再打聽恩師的下落。

找了許久,他已經開始絕望了。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他正準備下山時,突然迎面碰見了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獵人。

「田兄!」張良大吃一驚,此要酷似田仲,竟然失聲叫了出來,叫出來才知道後悔,田仲不是早死了么?哪裡會是田仲?!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這位獵人竟然朗聲答了出來,吃驚地瞪著大眼望著他,問道:「你我素不相識,怎麼知道我的姓氏?」

「你太象我一位姓田的朋友了,所以脫口叫出!請問壯士高姓大名?」張良說。

「我叫田石,打獵為生,請問先生隻身上山幹什麼?」

「我是來尋人的。」

「找著了么?」

「還沒有!」

「我正要下山送貨,我們就一路走吧!你人生地不熟,權當我送送你。」

這時張良才注意到,田石挑著一挑山珍飛禽準備下山。

「你把這些送到哪裡去?」

「前日下山,谷城縣尉說漢王近日要到這裡來為魯公祭墓,吩咐我打些山珍送去。」

田石說完就邀他同行。

張良說他明日還要找一找,今夜就不下去了,能否在他的屋子裡借宿一夜?

田石二話沒說,慷慨應允,放下山珍為他帶路,轉過這片林子就是一間木屋。他開門進去,為張良點亮松明子,添旺爐火,並告訴他吃喝的東西放在哪裡,一一交待停當,才告別張良下山去了。在這深山野嶺,留宿一位過客,習以為常,毫不介意,特別是深山獵人,一個人常年累月孤寂的生活,偶爾能遇見上一個說話的人,真有如他鄉逢故知。

臨別時,張良告訴他,到谷城的漢軍營內,找一個叫何肩的人,請他去向漢王稟報,說我要耽擱幾日才下山。漢王若要離開谷城,就不用等他了。

「有什麼憑據讓姓何的相信我呢?」田石問。

張良想了想,從腰間取出一塊玉珮交給獵人說:「他一見到這東西,就知道我是何人了。」

獵人又問:「先生能否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以便告訴何肩。」

張良說:「你就說讓你去找他的人,姓張名良字子房就行了。」

獵人一聽,驚駭得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他不相信面前這個文弱如女子的人,竟是天下聞名的傳說神奇的張良!

「先生是張良?!不會吧!」他象識破一個騙子一般冷笑著。

張良百般不解地問道:「你又憑什麼敢說我不是張良?」

獵人極端自信的生氣的說:「算了,我不給你帶信了!你這種人不誠實,竟然冒充起張良來了!」

張良笑著誠懇地說:「實不相瞞,我真的就是張良。」

獵人說:「我懂了,你是和張良同名同姓罷了!」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就是張良?」

「張良是何等英雄的人物?博浪沙刺秦王,鴻門宴救劉邦,神通廣大,呼風喚雨,哪象你這般貌不驚人?你要冒充為什麼不冒充別人,何必一定要冒充張良?張良是可以隨便冒充的么!哈哈哈哈……」

張良也大笑起來:「父母生就我這付俗骨凡胎有什麼辦法呢?你到漢營一問就知道了。快去吧!」

獵人又為他生火造飯,端上美味山禽,拿出珍藏的好酒來,忙個不停。平日隨便來了個陌生人,他都要熱情接待,更何況今天是張良駕到。

「你快下去吧,不然天快黑了。」

「不妨事,天黑了我也能摸下山,先生放心!」

獵人走出木屋,張良追出來對他說:「田石,你知道山下瀑布旁的那塊黃石么?」

「我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樣?」

「我的馬就掛在附近,你騎上快去快回吧!」

「先生好生歇息!」

田石說完,挑上山珍大步流星地下山去了。

張良回到田石的木屋,又好象當年住在烏鷲嶺田仲那間小木屋裡,使他感到分外親切。他換上松明,添旺爐火,爐上的飯和美味的山禽、干蘑菇,噴出一股股白色的蒸氣,發散出撲鼻的誘人的香氣來。大半天沒有吃飯了,再加上他又爬了這麼高的山路,他飢腸轆轆餓極了。等了一會兒,飯菜都熟了,他嘗了嘗湯,鮮美極了!沒有鹽,他找了找,也不知主人放在哪裡了,沒有關係、剛才品嘗白味,不是一樣的鮮美么?他盛了一碗湯,倒了半碗酒,獨飲獨酌,慢慢品味。

這些年來,征戰奔波,雖也有吃不上飯的時候,但多數卻是玉盤珍饈,在別人的侍候下生活。今夜自己動手,在這遠離塵世的獵人木屋裡,喝著這種無鹽的白味山雞蘑菇湯,卻別有一番滋味。它有一種甘甜淳香的味道,只有在這高山密林中,才品味得出這種天地間至純、至美的味道來,這也許就是先人所說的「大羹」吧!這種湯喝下肚裡,肺腑頓時清新如洗,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他才開始有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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