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滄海嘯聲 第三部 抉擇 第十五章 西歸心似箭

血的教訓,終於使張良下定決心投奔劉邦。這一抉擇他在橫流的滄海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開始進入「帝者師」的角色,為實現他人生的管燕之夢,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

公元前206年,中原大地衰颯秋色,楓葉如丹。

張良與何肩帶著一百來名士兵化裝成楚軍,繞開大路晝伏夜行,一路上有驚無險,眼看已離陽翟不遠了。

天黑不久,他們隱伏在一個偏僻小村裡正打算出發。突然接到先遣探路的人回來報告說,前面二三十里有一支數萬人的大軍正安營紮寨,一打探是新韓王鄭昌率部趕往陽翟。

怎麼辦?走還是不走?

何肩有些衝動,何不去衝擊一下,趁天明熟睡,也無防備,放它一把火,突然襲擊,然後迅速離去。

張良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不行,人太少,無異於以卵擊石。」

但是,就這般悄然離去,卻又實在不甘心。

張良突然問道:「我們不是和楚軍衣著打扮一樣嗎?手中不是還有調兵的節符嗎?」

「對!司徒想怎麼樣?」何肩不解地反問。

「又叫司徒!」張良很討厭這種叫法。

「你的意思是……」

「我們不能與他們拼人多少,要想法掏它的心!」

何肩拍案而起:「我們何不直接去見鄭昌,就說是霸王派來的,然後就把他劫走,這幾萬人不就無頭自散了么?」

張良點頭認可,然後找了幾個人來詳細交待了夜襲鄭昌的布置。

天黑盡了以後,大家上馬直奔大路而去。上了大路之後,就向鄭昌大營明目張胆地急馳二三十里地一眨眼工夫就到了。

何肩帶著幾個人上前,理直氣壯地大聲說道:「我們從彭城來,霸王派我們來向韓王下達緊急詔書,趕快通稟,不要耽誤了時間!」

營門衛士一見這支穿著楚軍戰袍的騎士,一個個威風凜凜,根本沒有敢對他們有絲毫一點懷疑,只是說:「請交出符節驗證。」

何肩從懷裡摸出一半調兵符節,從馬上拋給衛兵,他一接過就轉身進去了。

這一百騎兵沒有誰下馬,更沒有誰想鬆弛一下。此刻,真可謂如臨大敵。只見這一馬平川上,營寨逶迤,篝火熊熊,步哨林立,戒備森嚴,不禁令人倒吸一口冷氣,怦然心跳!

少許,便有一將尉走了出來,對何肩高聲說道:「韓王有請!其餘士兵請下馬進營歇息,然後用繕。」

何肩回答說:「不必了,就在營門外等候,我們拜見完韓王,還要星夜趕回彭城復命!」然後下馬來,對一邊兩位侍衛說:「我們進去吧!」

說完就跟隨那位將尉大步走了進去。

張良化裝成了士兵留在外面,因為他在彭城期間見過這位吳令,所以不能進去。更主要還是,他必須在這裡觀察動靜,指揮進退。

何肩五人被帶至鄭昌的大帳外面,將尉只請何肩一人進帳,其餘四人在帳外等候。

何肩入帳與韓王見禮後,見將尉仍侍立在側,便對韓王說:「霸王有絕秘之言要我稟報,請摒退左右。」

鄭昌只好叫自己貼身的將尉出去。

可是這個將尉有些遲疑,正抬步向外走,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然轉身大聲對韓王驚恐地喊道:「韓王,他是張良的部下!」

話音未落,何肩已一劍將他殺死。門外的四位一聽見帳中有動靜,便留兩位封住門口,另外兩名飛快地閃了進來。

原來這位將尉在奉霸王之命隨新韓王西進之前,曾奉范增之命在彭城之外暗中監視張良帶來的這一百人馬,因此見過何肩。帳外燈火暗淡,因此未曾察覺。進帳之後燈光明亮,他便覺得此人怎麼這般面熟?剛要出去才猛然想起。但話剛出口,便已成刀下之鬼。

鄭昌剛要喊人,左右兩柄劍已架在他的脖子上,衝到喉嚨的喊聲又咽了下去。別看這位平日威嚴無比的封疆大吏,此時此刻不禁面如土色,兩眼觳觫,渾身像篩糠一般地抖了起來。

「壯士饒、饒命!我、我的座椅後面……箱、箱里……有、有金銀珠寶……」

「你以為我們是打劫的強盜嗎?跟我們走!」

一個人知道自己非死不可時,反而還會勇敢起來:「你們以為在萬軍之中劫持主帥就那麼容易嗎?走出帳外不過十步,你們就會陷入重圍。你們可以殺死我,但也別想活著出去。」

何肩想,先把他誆出營門再說。於是便對兩位同伴說了聲:「放開他!」

鄭昌以為他的威脅發生了效力,便說:「諸位壯士有什麼事要我辦,不妨實言相告。」

這位新韓王想摸清底細,張良手下這夥人,深夜闖進大營究竟想幹什麼?要錢,要命,還是另有所圖?

何肩故意說:「韓王放心,我們深夜造訪,既不圖財,也不害命,子房先生身為韓國兩代宰輔之後,難道新的韓王不該見見他嗎?」

鄭昌靈機一動,裝出一副熱忱坦然的樣子說:「子房先生為天下名士,我心儀已久,既然駕到,還不快請進來!更何況子房先生身為韓國貴胄,官至韓國司徒,今夜歸來,理當隆重接風!我新拜韓王,尚有許多國事垂詢,有請!」

何肩洞察其奸:「不打擾韓王了,子房先生只求韓王在營門一見。」

雙方陷入了僵局,鄭昌明白,此刻張良是不會進來的。要知道張良是何等精明的人物,鴻門宴尚且奈何他不得,自己這點小聰明玩得過他嗎?不能強求他進來,但自己卻不能不出去,除非不要自己這條命!於是他只好說:「難道你們就這般劍拔弩張地送我出去?未免太把我這十萬軍營小視了吧!」

「好吧,韓王理當送我們出營,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如有意外,我們就難保韓王生命安全了!」

何肩說完向兩位遞了個眼色,於是各自便收起武器,護衛著鄭昌走出帳外。從中軍帳通向營門的路有那麼長,路邊一片篝火熊熊的營寨,崗哨遍布,巡邏的士卒穿行其間,更有不少將尉迎面而來,畢恭畢敬地佇立道旁行禮讓路。

鄭昌在尋找機會,但他不敢吶喊。他知道稍有異動,身後兩位彪形大漢的短劍就會刺進他的背心。

一步一步向營門走去,他本來想把腳放慢一些,但前後左右的挾持著他的人,不容他有絲毫放慢。走著走著,冷汗已濕透背心。

正要靠近營門,他突然聽到身後喊聲大作。回頭一看,只見一支衛隊舉著火把追來,兩邊的營地里也聞聽衝出許多士兵。

鄭昌心頭正掠過一絲欣喜。兩柄鋒銳的刀尖,已緊緊頂著他的背心,他耳旁低沉而威嚴地吩咐道:「趕快命他們原地不動。否則一刀結果了你!」

鄭昌只得命令跑在最前面的一個將尉:「傳我的命令,大家勿驚,原地待命,不得放肆!」

將尉大聲傳令,四面逼進的人立刻停住了,頓時眾口緘默,萬馬齊喑,火把照得如同白晝,幾千雙眼睛直盯著韓王這幾個人。

營門內外全是刀出鞘、弓上弦,千鈞一髮,一觸即發。

營門口的大道中央,隻身立著一個單薄瘦削的身影,那是張良。

鄭昌走上前來,何肩等人散開。他與張良,一個在營門內,一個在營門外,相向而立。

「子房先生,久違了!」

「何言久違,不久前才與鄭大人在彭城一別,今夜路過大營,打擾了!」

張良不願稱他為「韓王」,他覺得這對自己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鄭昌說:「子房先生乃天下名士,今夜有幸相見,何不請進營中暢飲,以便討教。」

「恐怕是進得去出不來吧?」張良微笑著說。

「鴻門尚且不懼,區區小營算得了什麼?」

「此情此境,恐怕今非昔比了!」

張良獨自坦然大笑。

「既然如此,子房先生有何吩咐?」

「今夜路過大營,只有一件小事相求,我有致霸王書信一封,請大人代為送達。」

張良從懷裡摸出書信一封,雙手交給鄭昌。

鄭昌說:「請放心,明日即派專人送往彭城。」

張良說:「臨別有一言相贈:天下擾攘,當擇有道者事之!」

鄭昌說:「先生教誨,謹記不忘!」

「告辭!」張良轉身上馬,何肩和四位隨從也相繼上馬,然後百餘騎縱馬馳去。

鄭昌手裡拿著那封信,一動不動地呆立在大營門口。

將尉急忙上前說道:「韓王,快下令追吧!要不就讓他們跑掉了!」

鄭昌轉過身來說:「追什麼?霸王在戲下屯兵四十萬,尚且不能傷他一根毫毛,去追趕能有什麼便宜占嗎?」

鄭昌只下令今夜格外加強戒備。第二天,他就派專人將張良致楚霸王的書信送往彭城。

西楚霸王封鄭昌為韓王,命他帶十萬人馬前往陽翟,以防劉邦出關,一直左顧右盼日夜難安。北方不僅齊王田榮、代王陳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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