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滄海嘯聲 第一部 復仇 第二章 天下大搜捕

秦始皇震怒了,他布下天羅地網,「大索天下十日」,僅僅是為了搜捕一名行刺者。一位孤獨的刺客,竟然敢與橫掃六國統一天下的千古一帝較量。

一個陰沉沉的下午,中原大地春寒料峭。

在寬闊的馳道上不見一個人影,令人望而心悸。在這舉國大搜捕的日子,誰也不願意輕易出門,以免橫禍從天而降。不久,遠遠的東邊盡頭出現了三個人影,向西一步步走來。

一串清脆的馬啼聲響起,一團滾動的塵煙從西邊捲來。

三人駐足而望,等到奔馬馳近,看清了是一位軍爺。於是,其中一位上前揮手打招呼,急促的馬蹄聲驟然停住,軍馬猛地揚起前蹄,嘶鳴著立了起來,沿地回身轉了一圈,差點把那位軍爺摔下馬來。

「為何擋道,耽誤了軍情叫你腦袋落地!」軍爺怒不可遏地呵斥道。

上前招呼的人拱手回稟道:「啟稟軍爺,小人是本地亭長,自始皇傳詔大索天下十日,捉拿一女扮男裝的刺客,本亭日夜巡邏搜索,終於查獲到這一要犯。」

軍爺在馬上定睛一瞧,只見三人中有一人被五花大綁,除身著一身不合身的男裝外,從容貌上看的確是一位少女。這少女一見軍爺頓時雙膝跪地,痛哭流涕,大呼「冤枉」。

「膽大小女子,狗膽包天,竟敢行刺當今天子!把她交給我,帶她前去受審,延誤了時日你我都吃罪不起。」

說完俯下身來,一把抓住小女子背上的捆綁的繩索,像蒼鷹猛撲下來抓住小雞般的猛提起來,撂在馬上,使勁勒住紐繩掉轉馬頭,向來路急馳而去。

「軍爺,軍爺……」亭長心想,「連我的姓名住址也未曾問明白,就匆匆把人帶走了,如果皇帝論功行賞,到哪裡找我去,豈不冤枉了嗎?」

軍爺縱馬而去,並沒有回頭。亭長氣得捶胸頓足,扯脖子罵了半天,方才無可奈何地轉身回去了。

這位軍爺挾著行刺皇上的要犯,風急電掣般飛馳而去。跑了一陣,又迎面奔來兩騎軍卒,勒馬向他問話,但他看也沒有看他們一眼,如閃電般擦身而過。風在他耳旁轟鳴,他什麼也沒有聽見。

前面山彎處,出現了一片蒼翠濃密的樹林,向遠方的天際延伸,直到一座拔地而起的青山下。於是,他掉轉馬頭向叢林馳去,很快便消失在密林深處。

在林中一塊巨大的磐石前,軍爺跳下馬來,手提馬鞭站立在這位女扮男裝、五花大綁的刺客面前,沉默地注視良久,才突然厲聲問道:「你為何要行刺皇上?是誰指使你乾的?從實招來,免你一死!」

「軍爺,小女子冤枉!我哪裡敢刺殺皇帝?……」話未說完,這位少女已泣不成聲。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要女扮男裝?」

「軍爺不知道,小女子的家就在離此三十多里的牛王莊,家中只有多病的老母與我相依為命。只因為老母卧床不起,眼前已要斷炊了,母親命我到舅父家借糧。因怕路上碰見歹徒,所以女扮男裝,誰知走到半路上,被那位亭長死活揪住,硬說我就是行刺皇上的兇犯,好不冤枉!」

她哭得更凄慘了。

「你舅舅家住何處?」

「穿過這片樹林,再有十來里地就到了。」

「你敢去與你舅父相認么?」

「小女子當然敢,舅父也肯定會認我的。」

軍爺跨上了駿馬,他俯下身來,伸手摸到小女子被五花大綁捆著的打結處,似乎想替她解開,但是停留片刻之後,又猛地一把將她提起,仍然將她搭在馬背上,穿過曲折的林間小道,順著小女子指的方向,向前奔去。

在樹林盡頭一個隱秘的山彎里,孤零零地立著一座傾頹的農舍,其實也只能算是遮風躲雨的草棚而已。

蒼茫的暮色中,用紫荊編成的門戶被叫開了。一個鬚髮花白、枯瘦如柴的老人,驚恐地伸出頭來,一見高大駿馬上坐著一位軍爺,頓時魂飛魄散,不知什麼災禍又降臨了。

「老頭子,你出來好生認認,這位女扮男裝的小女子,是不是你的外甥女?」

這時老人才發現,在軍爺的馬旁還立著一位被捆綁的人。他知道近幾天來,軍爺、亭長和三老,一天幾次敲門搜查,說是皇帝下詔大索天下十日,捉拿一位女扮男裝的刺客。於是他連看也沒有看清這位在茫茫暮色中的身影究竟是誰,便趕緊矢口否認,生怕與他有絲毫牽連:「不不……啟稟軍爺,小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舅父!」小女子一下子給他跪下,「舅父,快救救我……」

她痛哭得泣不成聲,十分凄慘。老人顯然也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但依然不敢相認,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這位軍爺從馬上跳了下來,牽著馬一邊往院子里走,一邊對他們說:「進到屋裡去,點上燈再說。」

進到屋裡來,老頭子立即吩咐妻子掌燈。所謂掌燈,也就是從灶堂里夾出一塊埋在熱灰中的炭火,用它吹氣引燃松毛,然後把一隻松枝點燃,頓時間燃燒的松明子將滿屋照亮了。

軍爺在屋前屋後看了看,又叫老頭把門關好,然後才將小女子的繩索解開:「你再來仔細瞧瞧,這個小女子你究竟認不認識?」

老人一看,更驚恐得連嘴都合不上了。

小女子瞪著一雙可憐的乞求的大眼睛,又對他喊道:「舅父,你連我都不認識了嗎?」

老人痛苦地說道:「你、你好糊塗呀!你怎麼能去行刺皇帝呀!這不是要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嗎?我們、我們也都跟著活不成了……」

說著老倆口傷心地哭了起來,自己的外甥女犯下了滔天大罪,當然只有引頸就死了。

「舅父舅母,淑子沒有連累你們。我一個弱女,哪裡敢去行刺皇上?是母親卧床不起,家已無隔夜之糧,母親命我前來找舅父求助的。怕路上遇上歹人,母親才叫我女扮男裝的。」

「軍爺救命!」老頭子一家都向軍爺跪下了。

「都請起吧,我帶她來對質,真是如此,當然就不追究了。只是皇帝命令大索天下十日,才過了七天,還有三日,明日千萬不可沿路回去,躲過這三日再說。在你家中也不可女扮男裝,若有軍爺上門搜索,就說是你的女兒。」

三人又千恩萬謝一番。

老人老婦當即又生火煮飯,過了兩三年的太平日子,家裡吃的是不成問題了。熱熱鬧鬧擺了一桌,別看這位軍爺生得眉清目秀、文文靜靜,食量卻大得驚人。只見他狼吞虎咽一般,將一桌飯菜吃得精光。並且還將剩下的饃也要了來捆在包袱里,說是軍務在身不敢留宿,再三叮囑此事不可外傳,星夜上馬走了。

這位軍爺並沒有從原路返回。

他騎馬跑了一段路,駐馬四顧。此刻明月中天,大地沉睡,只見西南邊青山蒼蒼,夜霧茫茫,他策馬向山邊馳去,很快便隱沒在蒙蒙夜色中。

在明亮的月光下,他騎著馬來到山下叢林深處,將馬系在泉邊的一棵小樹上,讓它自去飲水。他踏著沒有路的亂石荒草,劈開荊棘藤蘿,在半山的一個洞窟里歇了下來。

從洞中望去,遠遠的馳道,在月光下如一條白練,不時有一隊隊騎兵賓士而過,這麼遠都聽得見那急促的馬啼聲。

他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他知道那位始皇帝激怒了,才使得那些軍卒們日夜馳驅,恨不是翻天覆地掘地三尺,四處捉拿他。

七天來他歷盡艱險,朝不慮夕,今夜才算吃得飽飽的,找到了這麼一個偏遠的山洞,疲乏和睏倦頓時襲來……

大夜彌天,不見星光。

不管前面吉凶如何,他不顧一切地奪路奔逃。跑了不知有多久,也不知逃到了什麼地方,後面已經聽不到人喧馬嘶的追逐,他綳得快要斷裂的弦才鬆弛了下來。

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一陣,看見前面的荒原上有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燒。他一步一步向篝火走近,到快要走攏的時候,便一頭栽倒在地,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蘇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篝火旁,烈焰升騰跳蕩,使他渾身灼熱。

他看到有三位壯士,正圍坐在火堆旁飲酒。

「你們看,他醒過來了!」其中一個瘦子說。

「大難不死,他今後還能幹一番事業!」

「死裡逃生也不容易!」

另外兩位身材魁梧的壯漢感嘆說。

他連忙使勁翻身起來,納頭便拜:「深謝三位壯士的救命之恩,請問三位壯士尊姓大名!」

那位瘦子笑了一聲,端起碗來喝了一口酒,說道:「好吧,說起來我們大家也算得上志同道合,這位姓荊名軻!」

他大吃一驚:「壯士就是名垂青史的高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大名鼎鼎的荊軻?」

「正是,正是!」瘦子繼續往下介紹,「這位姓聶名政。」

這個名字使他更為震懾,而且還特別增添了一種他鄉逢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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