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悔青了腸子 犧牲品

到天津之後,段祺瑞生活上的另一個顯著變化,是開始每日吃齋念佛。在他看來,這是對過去自己作為軍人,動刀子指揮殺人的一種反省。

為此,段祺瑞還專門在家裡辟了一間佛堂,每天早晨起來就焚香誦經,作為照例的功課,以後這種習慣始終沒有改變。吃素也是這樣,他晚年因夏天貪吃西瓜而鬧肚子,最後又發展為胃潰瘍,病情持續加重。他的侄子和醫生都希望能開葷,以便增加營養、增強體質。段祺瑞誓言:「人可死,葷絕不能開!」未幾,果不治身亡。

雖然吃齋念佛,但像老段這種吃了一輩子政治飯的人,要完全做到四大皆空是比較困難的——就算他自己看破紅塵,以徐樹錚、曾毓雋等人為首的學生、舊部們也不讓。

這些學生、舊部有時會來天津看望段祺瑞,他們常說現在國內遍地烽火,生靈塗炭,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今日要收拾這盤殘棋,讓老百姓過個太平日子,還得老師東山再起不可。

每逢聽到這樣的話,段祺瑞雖然嘴上不會說什麼,但他那嚴肅的臉上總是多少會露出一絲笑容,顯然這些話他還是很聽得進去的。

就當時國內的形勢而言,段祺瑞的學生、舊部們並沒有誇大其詞。內戰的禍根仍然出在軍人直接用武力干政之上,事情還得從直皖戰爭結束時的「分贓」說起。在直皖戰爭中,奉軍參戰兵力不多,出的力也很少,但他們卻機緣巧合,得以接收了大批皖軍軍械,「西北軍新購之器械,大多數為奉所得」,這自然令直系感到眼紅和心理不平衡。接著劃分地盤,直系得到了鄂豫陝贛皖五省地盤,而奉系只拿到一個較為貧瘠的熱河,於是奉系又不忿起來。

「分贓」主要由曹錕約張作霖密談。最初吳佩孚也在座,他一向喜歡說話,一戰而勝皖系之後更是揚揚得意、高談闊論。張作霖非常厭惡他,便冷冷地對曹錕說:「三哥,今天這個會,是咱們兩個人的會,別人不能參加。如果說師長也能參加,我們奉軍也有幾個師長呢!」

吳佩孚聽後臉色大變,一句話沒說就氣憤地走了出去。事後他對自己的幕僚說:「他張鬍子不要覺得自己不錯,趕明兒叫他認識認識我這個師長!我不打到瀋陽,決不姓吳!」

直奉相爭,首先被拖出來開刀的犧牲品卻是靳雲鵬內閣。段祺瑞離京之前對靳雲鵬說的「沒有我,你能站得住嗎」,那可絕不是氣話,而是大實話——靳雲鵬始終沒有搞清楚,一手把他培養起來的段祺瑞對他具有什麼樣的意義。事實是,段祺瑞一失敗,靳雲鵬對於直奉乃至徐世昌來說就失去了重要性,他在中國政治舞台上也就可有可無了。

組閣不久,靳雲鵬就被一度逢迎他的直奉夾在了中間,和徐世昌也有了矛盾,整個人如履薄冰,其處境之難遠甚於直皖戰前。

靳雲鵬內閣中直系勢力較盛,內務、交通、財政三總長均為直系閣員。在他們的推動下,國務院通過了任命吳佩孚為兩湖巡閱使的決定。張作霖一直對吳佩孚表示輕蔑和不屑,這一任命引起了他極大的憤怒。不久,他便親自來京,指責直系閣員不配留在內閣之中,並且要求內閣改組。在他和徐世昌的夾擊之下,靳雲鵬內閣被迫宣布總辭職。

靳雲鵬自此再未有機會重返政壇。若干年後,段祺瑞在上海病逝,靈柩運回北京安葬,靳雲鵬也到浦口迎靈。在專車上,大家鄙視靳雲鵬過去背叛了段祺瑞,全車沒有一個人和他講話,甚至卧鋪都沒為他安排。靳雲鵬自感無趣,便臨時下了車,自己重新買票換車返京。

趕走靳雲鵬後,根據張作霖的推薦,徐世昌又授命梁士詒組成了新內閣。梁士詒是舊交通系的首領,而新舊交通系原先都是皖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梁內閣一成立,即對直皖戰後被通緝的皖系成員予以赦免,同時在軍餉分配上,採取了厚奉而薄直的政策。

梁內閣此舉又大大惹惱了吳佩孚。正好梁內閣當時應允日本公使,同意向日本借款以贖回膠濟鐵路,吳佩孚便利用民情,以這件事為靶子,對梁士詒進行猛烈攻擊,稱他是中國當代的李完用(朝鮮親日派首腦,被作為「賣國賊」的代名詞)、張邦昌。

梁士詒自然要為自己的行動辯解,雙方展開了激烈的電報戰。其間,各省的直系督軍們也紛紛通電傳檄,為吳佩孚搖旗吶喊。張作霖既為梁內閣的推薦和支持者,也只得出面為梁辯護,指責吳佩孚只會唱高調、說大話,對梁內閣「不加諒解,肆意譏彈」,「不問是非,輒加攻擊」。

吳佩孚本就看張作霖不順眼,手痒痒得想要揍他,張作霖自投羅網,被他一把揪住,其通電宣稱:「若有袒護梁氏者,即為吾人之公敵,當誓殺盡,以除國賊。」

未幾,梁士詒被迫宣布請假,由外交總長顏惠慶代理總理。張作霖臉面大失,一邊表示「萬萬不能使自己所擁護之人被斥去位」,一邊以「捍護京畿,擁護梁閣」為口號,擁兵入關,討伐直系。

1922年4月29日,直奉戰爭爆發。戰前,包括徐世昌在內的一些人還以為奉軍兵強馬壯,剽悍善戰,若對直系戰而勝之,不啻為一張新的護身符,可是沒想到奉軍只是徒有其表,很快就被吳佩孚打得一敗塗地,敗出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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