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榮篇章 四哥快來

馮國璋不肯北上任職總統,對此最為坐立不安的人是段祺瑞。

馮段自武備學堂換帖結義起,一直保持著友愛無間的關係。在袁世凱手下當差時,二人再加上一個王士珍,白天在一起辦公,下了班又一起到馮家談天說地。當時馮家有一個私塾,馮國璋和段祺瑞的子弟都在這個私塾里讀書。

那時段祺瑞對待馮國璋的孩子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學業上都十分重視。馮國璋的孩子因為學習不好,還挨過段祺瑞的訓斥甚至責打。段祺瑞也很關心馮國璋,連馮國璋生了病,醫生開出藥方,有時都要經過段的同意才能煎給馮國璋吃。

馮國璋後來到南京當督軍,二人一個在中央,一個在地方,雖然分隔兩地,甚至彼此政見也不完全一致,但是這都沒有破壞他們的友情。馮國璋每次進京,必定會去段公館,看到老段缺什麼就主動給添什麼,比如段公館的汽車和司機都是馮國璋送的。段祺瑞知道馮國璋來京也總是高興得不得了,一見面就喊「四哥」,那股親熱勁兒,讓旁人看著只有羨慕的份兒。

世人皆知,府院之爭乃至張勳復辟的源頭乃是黎段互相不對付。對於張勳復辟,黎元洪自然應負全責;府院之爭則是眾說紛紜,也有人說是因為老段脾氣「各色」(老北京方言,意思是說脾氣古怪),不好接近,所以才把「泥菩薩」都給惹翻了。

不管是誰的責任更多一點,反正黎元洪下去了,新換上來的馮國璋與老段是盟兄盟弟,私人關係那麼好,又都是北洋老人,連他都不敢進京與之共事,這不反過來說明老段確實很「各色」嗎?

接到馮國璋通電的當天,段祺瑞即以靳雲鵬為特使,派他率各界代表數十人赴南京勸駕。

段祺瑞要靳雲鵬捎話給馮國璋,讓馮國璋放心:「這一次馮四哥到了北京,一切的事都交給我。我敢擔保馮四哥做一輩子總統!」

作為段幕大將,靳雲鵬本身也巧舌如簧,很會哄人高興。他到南京後對著馮國璋發表了一番妙論,說:「北方的大局好比是一個香爐,這個香爐有三條腿,大總統(指馮國璋)好比是香爐的一條腿,總理和東海(指徐世昌)是那另外兩條腿。有了這樣的三條腿,還怕那個香爐站不穩嗎?」

馮國璋在聽靳雲鵬說這番話時,雖然嘴上未做任何表示,但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顯然很是受用。

北上派見狀,趁機再在他耳邊說些「良機萬不可失」之類的話,馮國璋的心慢慢就被說活了。正在這個時候,段祺瑞又給馮國璋發來一封親擬的電報,電文只有乾乾脆脆的四個字:「四哥快來!」

馮國璋接到這封電報後很激動,他一邊把電報拿在手裡指給身邊的人看,一邊以得意的神情對眾人說:「你們看,芝泉這個粗!芝泉這個粗!」

馮國璋終於同意北上繼黎元洪之位,但最後仍遲了十幾天才到北京。原因是他素來愛財,在事先未徵得段祺瑞同意的情況下,曾與蘇商張謇等人合夥,以製藥為名,從英國人那裡進口並出售了一千六百餘箱煙土。這些煙土確有少數用於製藥,但大部分都是為了賺取高利潤。

煙土不能公開出售,賬面上另有名目為「民國元年公債票一億元」。現在馮國璋要到段祺瑞身邊當總統,段祺瑞又以廉潔自律著稱,他很怕真相暴露後,遭到段祺瑞的反對和抵制,於是才緩緩其行。

民元公債票系由財政部發給,當時的財政總長為曹汝霖,自然也參與其中。曹汝霖不敢直接向段報告,只好請段祺瑞的「左輔右弼」徐樹錚、曾毓雋幫助疏通,並提出可以讓他們入股分利。

徐、曾馬上據實告訴段祺瑞。段祺瑞聞言微笑,遲了半晌才說:「我與馮舊交,此君有錢癖,固所深知。」

原來段祺瑞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內心雖然對馮國璋的這些做法很不滿,但為了避免因小失大,傷了與「四哥」的感情,只好故意裝聾作啞。

知道馮國璋是個把錢看得很重的人,「民元公債票」已然成為阻礙他進京的一塊心病,段祺瑞遂吩咐徐、曾:「你二人萬不可沾染,但須力任疏通,而不受酬。將來我見到馮時一字不提,你們可示意由他獨斷獨行。」

段祺瑞為人剛直,寧折不彎,在處理與錢財有關的政府要員事件時,更是從不妥協。如今能這樣委曲求全,已足見其邀馮北上共事,以及竭力避免重蹈過去府院之爭覆轍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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