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中的秘密 非池中物也

徐樹錚住進山東巡撫衙門後,袁世凱並沒有派給他什麼固定差使,他每天做的,就是和其餘幕僚們一起上下古今,高談闊論。

袁府原有的幕僚多數是學究出身,熟練掌握奏疏的一般公文程式,但對於大下大事卻茫然不知。徐樹錚所說的那些東西,他們更是聞所未聞,時間一長,便都佩服他學問淵博、才氣縱橫。

聯想到左宗棠、李鴻章等人原來也都是看似狂妄、夸夸其談的書生,之後卻由作幕而一步步飛黃騰達起來,有人就搖頭晃腦地議論道:「又錚(徐樹錚的字)非池中物也!」

某天,時任炮兵統領的段祺瑞來到巡撫衙門和幕僚們閑談。有人就提到了徐樹錚,說這個年輕人才文俱佳,將來必定是有用之才。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這時段祺瑞奉袁世凱之命要辦一個隨營學堂,雜事很多,身邊缺一個辦筆墨的人。他就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對那位誇讚徐樹錚的幕僚說:「徐某人既然是個人才,你可以叫他來見見我。」

徐樹錚知道後果然來求見段祺瑞。雖然他在與段祺瑞談話時彬彬有禮,但態度不卑不亢,縱論起天下大事,更是旁若無人。

段祺瑞急需的是一個文案,光會講還不行,他曾耳聞徐樹錚向袁世凱上條陳一事,於是就問徐樹錚:「你曾經上書撫台(即袁世凱)嗎?」

徐樹錚答是。段祺瑞聽了,便微笑著請徐樹錚坐下,隨即取出幾封待回覆信件,讓徐樹錚當場擬稿。這對徐樹錚來說並非難事,他沒花多長時間就將幾封回信一一擬就,然後呈交段祺瑞閱覽。段祺瑞一看很合乎心意,由此對徐樹錚頗為欣賞,愛才之心也油然而生。

徐樹錚原是袁府幕僚,把他要過來自然還得通過袁世凱。段祺瑞跟袁世凱一講,袁世凱正好尚無適當的機會安插徐樹錚,當即就答應了段祺瑞的請求。

段祺瑞派徐樹錚在書記處擔任司書,月薪銀十二兩,待遇不可謂不優厚。段祺瑞平時待他也相當客氣,因此段祺瑞的家人及其部下當面都尊稱徐樹錚為徐師爺。

自徐樹錚投入段幕,段祺瑞天天聽他議論國內外形勢,每次徐樹錚都講得頭頭是道。至於處理事務方面,往往段祺瑞還沒有想好具體計畫,徐樹錚已經替他考慮得非常周密:上策如何,中策如何,下策如何,且每一條建言都有條有理,要言不煩,讓段祺瑞感到很是滿意,「實獲我心」。

有徐樹錚在身邊,段祺瑞猶如多了一個備忘錄,可以省去許多記憶的工夫——徐樹錚聰明過人,尤其記憶力非常人可比,可以說是過目不忘,什麼規章制度、公文條例,看得既快,記得又熟,只要段祺瑞問他,總是對答如流。有人不信,找出資料來一對,結果發現居然一字不差。

讓段祺瑞滿意的還不止這些。那個年代,一般當師爺的都是咬文嚼字,自命不凡,以至於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衝天的酸氣。徐樹錚雖是秀才出身,卻並沒有這些酸腐氣和臭架子,為人相當樸實勤懇。

段祺瑞以軍人出道,平時最重練兵,每天早晨都會親自帶著士兵出操。出操是個苦差事,連有些官兵都抱著最好不去的心理。徐樹錚是個師爺,本來是不必出操的,但他天天都早早起床,跟士兵們一塊兒練操。這更增加了段祺瑞對他的好感,認為徐樹錚不僅能說能寫,還能幹,誠為書生中不可多得的人才,這個幕僚看來是找對了。

不久,袁世凱升署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開始訓練新軍。段祺瑞也隨之來到保定,奉命辦理武備速成學堂。武備速成學堂是保定軍校的前身,學校的不少畢業生後來都成了北洋系的高級將領,它對拓展段祺瑞事業版圖的意義不言而喻。就在這次辦校過程中,徐樹錚幫了段祺瑞大忙,從招生時的命題、監考、閱卷等各項事務,到學堂的規劃,無不傾力其中。

北洋六鎮成立後,段祺瑞出任陸軍第三鎮統制官,同時提升徐樹錚為鎮部一等書記官。本來段祺瑞還想找機會繼續大力提拔徐樹錚,但這位師爺卻已經有了另外的想法。

此時日俄戰爭爆發,日本繼在甲午戰爭中擊敗中國後,又進而挑戰俄國,顯示著這個新近崛起的島國,已逐漸成為東亞乃至國際政治舞台上不容小覷的重要角色。

徐樹錚與一般書生和師爺的不同之處就是憂國憂民,並且時時關心和了解著國際國內大勢的走向。他認為中國現在雖然衰弱了,受到列強甚至日本的欺侮,但一旦強盛起來,仍舊可以征服各國,而目前必須做的,首先就是向日本學習,爭取早日趕上日本。

徐樹錚不但自己想去日本留學,還準備送妻子去,但讓他發愁的是,去日本就要向段祺瑞辭行。大家都知道段祺瑞對他頗為信任倚重,了解他真實用意的,免不了會勸他不該就此放棄在段幕的大好前景,不了解的就會指責他是見異思遷、忘恩負義。

另外一個難題是經費。去日本留學需要一筆不小的開支,而徐樹錚除了領取固定月薪,並沒有其他收入來源,他的積蓄用來維持日常生活尚可,但遠不足以支付留學費用。

徐樹錚決定先送妻子東渡扶桑,而且就像當初給袁世凱上條陳一樣,他又想到了劍走偏鋒。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