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明信片

「你到底躲到什麼鬼地方去了?」史文劈頭就問,聽得出來他很想大聲咆哮,卻努力抑制怒氣。

「我也想問你同樣的問題。我打了無數通電話都聯繫不上你。」

「如果你像約定好一樣,陪我出席那場宴會,就可以省下這些工夫了。」

史文每個字都拖長了尾音才說出口,光從這點就可以知道,身兼雷昂好友和工作夥伴的他有多麼激動。雷昂最近一次聽到史文口吃得如此厲害,是在史文母親去世的那一天。

「哪個宴會?」雷昂問道。

「哈啰?艾多麥特教授?那家聯合財團醫院的總裁?那個帶著滿袋子鈔票和黃金鋼筆,要和我們簽約的男人啊?」

全能的上帝啊!是那個艾多麥特五十大壽的生日宴會啊!

雷昂恍然大悟地拍了自己的前額。

「我獨自一人開了四百公里的路到他位於海邊的度假別墅。」

「真是抱歉,我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我注意到了。」史文在ㄓ這個聲符上糾結了一會兒,才成功講出來「注」這個字。除了ㄉ之外,ㄓ也是史文發得比較吃力的一個音。

「不過,用一個地道把所有院區的建築物連接起來的點子,可是博得了熱烈的迴響與好評!」

雷昂閉上眼睛。這段期間,他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忘記那個模型早就從他工作室里消失不見了。

「是啊,謝謝!為什麼電話里聽起來,你那邊這麼安靜?」

雷昂問道。他既沒聽到音樂聲,也沒有玻璃碰杯的聲音,或者一般在宴會上會聽到的嘈雜聲。

「因為我把屁股放在海邊的一個陽台上受凍呢。裡頭實在是太吵了,根本沒辦法講電話。」

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低音,彷彿史文打開了一扇通往舞廳的門。不過這陣音樂雖然來得急促,卻也在瞬間再度沉寂止息。

「你到底幹什麼去了?我不知打了多少通電話找你。」

「我的手機被警察沒收了。」

「你說什麼?」

雷昂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才好。他很想告訴他的朋友,關於他卧室里那扇門、那座地底迷宮、那片拇指指甲,以及那件染血上衣的事。但這些事不能在電話里講,更不能是現在——史文還在一場宴會裡。

雷昂將這幾天以來所發生的事,儘可能簡明扼要地講給史文聽,但他略過了那些會讓人生疑的部分。

聽完雷昂的陳述後,史文的聲音聽起來比之前顫抖得更厲害,不過說不定,那單純是因為史文覺得冷而已。「你想要告訴我,你太太在凄涼無助的情況下,跑到大街上。而你現在擔心自己可能在熟睡時,對她做了些什麼?」

「沒錯,而且恐怕這是有證據的。」

「你說什麼?」史文抱怨通話信號太差,他只聽到斷斷續續的片段,以及雷昂咕噥含糊的聲音。因此他要求雷昂,把最後一個句子再說一遍。

「這是有證據的。」

「那些在你手機里的照片?」

「不只是那些。」

「我不明白你所說的一切。」史文靜下來想了一下後說道。

相信我,我自己也不明白。

「上一次通話時,你不是告訴我,娜塔莉向你解釋,她需要和你保持一些距離,所以會離開一些時日?」

「什麼?沒有啊?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可不是個亂說話的瘋子。」史文抗議道,「你跟我提過那張道別卡片的事。」

「什麼卡片?」

「就是娜塔莉臨走前,掛在你們廚房門上的那張卡片。」

霎時間,雷昂全身肌肉凍結。他得集中所有的意志力,才足以下達命令給自己的大腿,要它把身體扛到走廊去。

「你一定是弄錯了。」他對史文說道,接著他看到了那張卡片。一張橘黃色花朵圖樣的明信片,就貼在管理委員會發布的公告啟事旁。雷昂好像怕明信片會化成灰似的,謹慎地將吸附在上面的磁鐵拿開,然後把它翻過來讀。

「最親愛的雷昂,」留言的一開頭是這麼寫的。那是娜塔莉別具一格的筆跡。雷昂拿在手中的明信片晃得厲害,他閱讀起來特別吃力。

我需要和你保持一些距離。遺憾的是,我無法透露太多原因,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必須離開幾天,重新釐清自己的感覺,再決定我們該怎麼繼續走下去。請不要為我擔心。一旦我重新打起精神,就會再和你聯絡。

你的娜塔莉

沒有郵票,也沒有郵戳。這張明信片卻在這裡、他的屋裡、他的手中。

雷昂拿著話筒的手不自覺地垂下了,好一陣子之後,才又把話筒放回耳朵旁,卻聽見佔線的提示音。他以為和史文的通話已經斷線,所以按下重撥鍵,沒想到竟接通了另一通電話。等待的過程中,嘟嘟聲持續響著。

「聯合快遞,客戶服務部,您好……」

「誰?」雷昂一頭霧水地問道。

「造成您的不便,我們誠摯地向您致上最深的歉意,納德先生。」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子平板單調的聲音。雷昂原本想立刻掛斷這通電話,但當她接著說:「出於不明的原因,您上次所訂購的貨品確認遺失了。對此,我們感到相當抱歉。」

雷昂猛地直搖頭說:「我現在沒空和你瞎扯這些胡說八道的鬼話,而且,我明明已經收到東西了。」

「真的嗎?那一定是快遞員弄錯了,因為我們沒有您的簽收記錄。」

這也難怪,這麼白痴的快遞員。

雷昂沒向對方道別,就徑自將線路重新切回和史文的通話。

「你還在線嗎?」

「是啊。」

電話那頭傳來的背景氛圍變了。史文的聲音聽起來更近了一點,也許他已經不在戶外吹著寒風,而是回到艾多麥特的屋裡,找到了適合通話的安靜角落。

「你是對的……」雷昂帶著娜塔莉留下的明信片走回客廳,把它和娜塔莉的日記本一起放在餐桌上。「真的有她留下的卡片。」雷昂望著明信片上的向日葵。梵高,多麼合適,也是一位精神病方面的「專家」。

「但我不記得廚房門上有張明信片這件事。」雷昂的聲音聽起來是這麼地脆弱,「我想不起許多事,許多我在沉睡中做過的事。」

「雷昂,我……」

「拜託,讓我說完。」

「不!」史文截斷雷昂的話,「現在應該輪到你要聽我說了,雷昂。」

「好吧!」

「你知道的,我和娜塔莉之間從來就沒有真正熟悉過。現在,我要以好朋友的身份告訴你,哪怕說完之後,你可能就不把我當朋友了。」

「你想說什麼?」

「我不信任她,她只是在和你玩遊戲。」

「這怎麼說?」

「想想你們的閃婚。為什麼她突然這麼急?」

「是我向她求婚的。」

「沒錯,但是你一直想要一場盛大的婚禮,而她則希望低調、隱秘,這是為什麼呢?」

「這是我們兩個共同的決定。」

「是嗎?那你們在匆忙中,簽訂了婚前協議嗎?」

「為什麼要簽這個呢?她有對富有的雙親,就財力上來說,我才是弱勢的那一方。」

「那我們的公司呢,雷昂?如果我們得到那份合約的話,也才只是開端而已。」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陳述事實,你必須自己將這些事實一一拼湊起來。」

「事實就是,娜塔莉在離開我之前,就遇上麻煩了。」

「你是指她身上那些傷?」

「是的。」

「那些傷看起來很嚴重,對吧?」

「一點都沒錯!」

「就像你們萬聖節的裝扮一樣,栩栩如生到看不出是假的?」

砰!又一個沉重的打擊。

「你瞎扯什麼!史文。」雷昂無力地回答。

「跟我比起來,你太一廂情願了。誰曾經驕傲地向我炫耀過,娜塔莉是個化裝藝術家?也許她在愚弄你。」

「史文……」

「相信我,你連只蒼蠅都不會傷害。我太了解你了。」

「恐怕你對我的認識還不夠深。」雷昂提高音調說道。

「我手裡剛好拿著一本日記,娜塔莉在裡面寫著,我把她弄得很疼。她是這麼地害怕我,怕到不想生下我們的孩子。」

憤怒的雷昂失控地把日記本往客廳的另一頭扔去。

丟出日記本的那一刻,雷昂馬上就對自己爆發的情緒感到後悔,不過一切都無法收回了。日記本在撞上大門旁的牆壁前,呈倒V狀飛越了客廳,其中有幾頁掉落下來。

「我只是試著要幫你。」史文口吃地說道。雷昂彎腰撿起那些掉落在地板上的紙張,那是兩張素描和一張照片。在第一次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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