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照片

雷昂一邊上樓,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才不會讓自己陷入徹底的瘋狂狀態。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考慮了。就在他一腳踏上樓梯轉折處的平台時,迎面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納德先生嗎?」

雷昂抬頭望去,緩緩地踏上台階。站在他家大門前的那個男人具有一種令人生畏的氣勢,不過雷昂說不清這股氣勢從何而來,是因為那孔武有力的身軀,或是那身蓋世太保的長大衣,還是那男人堅定的聲音。跟多數男人一樣,這名男子也面臨頭髮稀疏的問題,無法判斷他確切的年紀。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年齡應該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換句話說,儘管發線後移、發量消退,也還不至於是魅力盡失的一個年紀。

「雷昂·納德先生嗎?」

「是的,我就是。」雷昂點頭回答道,同時也踏上了最後一級台階。

這位陌生男子發出了一聲嘆息,聽來像是在說「終於」。接著,他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證件。

「我是克雷格,刑警。」他說道,伸出手來要和雷昂握手。

在昏暗的走廊上,雷昂大可不必擔心這位警察會發現他的手有多臟,但他還是因為過分緊張而顯得十分笨拙。在經歷一連串無法解釋的事件後,雷昂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眼前這樣一位維護秩序的傢伙。剛剛他還在想著要撥個電話給史文。他迫切需要一個站在他這邊的夥伴、一位摯友。不過沒有這樣的人。在他的朋友圈裡,沒有人的職業是追查最黑暗的秘密,並且將秘密所有者不為人知的一面公諸於世。

「有什麼問題嗎?」

「你剛下班?」警察說道,彷彿沒聽到雷昂的提問。

「是的,我的意思是,不是。」

雷昂抹去前額被汗水浸濕的頭髮,然後指著身上的工作服,一路往下到那雙建築工人專用的安全靴。

「我正在裝修房子。」雷昂期待這種說法可以解釋他一身狼狽不堪的模樣。

警察直視著他的眼睛。這位警察的眼珠子有著如迷彩夾克般不同層次的綠。然而,雷昂避開了他直視的目光。

「一個鐘頭以前我就已經按過門鈴了,但沒人應門。你的門鈴應該是壞了。」克雷格按著大門旁的金屬按鈕,證明他所言不假。屋子裡果然什麼聲音都沒有。

「我剛到附近去吃了點東西,現在想再回來試試我第二次的手氣如何。」

「你之前有敲過門嗎?」雷昂問道。他想起來,先前在通風井裡爬行時,曾聽到一陣類似敲門的聲音。但他立刻就後悔問了這個不經大腦的問題。

「你聽到了敲門聲,為什麼不開門呢?」克雷格打量雷昂的眼神裡帶著懷疑。

「我那時不舒服,正在上廁所。」

克雷格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往大衣上擦拭自己的手。顯然他很後悔和某個可能有傳染病在身的人握了手。

「你在不舒服的狀況下,還能進行裝修工作?」

「不是這樣的,我……是這樣的,我是突然才感到身體不適,也因此中斷了裝修工作。」

克雷格滿臉狐疑,不過還是回了一聲:「了解。」

「你找我談話的原因是……?」雷昂試著拿回對話的主動權,卻感到一陣暈眩,他像是喝了酒似的,每吐出一個字,他的舌頭就更遲鈍一些。

「我要給你看些東西。」克雷格打開他的公文包。

給我看?

「也許這樣會比較好,如果我們先……」

「什麼?」這名警察用下巴指了指雷昂家的大門。

「原來如此!是的,當然。」

在理解克雷格的意思後,雷昂也意識到即將接踵而來的麻煩。「我恐怕沒辦法請你進去,」雷昂說道。克雷格狐疑地看著他,雷昂拍打著空蕩蕩的褲子口袋。「我忘了帶鑰匙了。」

我講話含糊不清?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好陌生。

「你把自己關在外面?」

「是的,我原本只是想到樓下去看看有沒有信件……」

此時,屋裡響起了電話鈴聲。

「在你上完廁所,又停下手邊的裝修工作之後?」

「是的。」雷昂心虛地給出確認的答案。

克雷格似乎從中獲得了樂趣。

「這樣說來,今天就不能算是你的幸運日啰,對吧?」

可以這麼說吧……

「唉呀呀!我想你是真的累到神志不清了,你不僅沒帶鑰匙出門,而且……」

那警官用腳往大門一踢,此時,屋內的電話鈴聲聽來更加響亮了。

「……你還忘了,把門好好地鎖上。」

伴隨著吱呀的聲音,大門開了,但這也可能是從雷昂的喉嚨跑出來的聲音。

「這是不可能的。」雷昂慌張地答道。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我昨天上床睡覺前,就已經把門給鎖上了。之後,就通過我的衣櫃離開了這間屋子。

進到屋內時,雷昂正好聽到走廊上的答錄機傳來自己的聲音:「……您撥的是娜塔莉和雷昂·納德的電話號碼,請您在嗶聲之後留言。」

之後,便有個年輕女人用一種訓練有素的客氣語調開始留言:「您好,親愛的納德先生,這裡是賓德納珠寶店的葛拉汀·諾伊斯。請原諒我們在假期間打擾,我們只想通知您,您可以過來取回您的婚戒了,相信它現在戴起來應該不會再像之前那麼緊了。」

答錄機嘟了兩聲後,通話便結束了。雷昂摸了摸左手的無名指,卻感覺不到任何戴過婚戒的壓痕。那道痕迹就如同他的記憶一般,煙消雲散,因為他完全不記得,曾將婚戒送去修理。

「你不舒服嗎?」克雷格問道。雷昂這才意識到,這位警官在這段時間裡,都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突然燃起一股強烈的慾望,希望有個值得信賴的人讓他坦白一切,或許跟警察談談也不見得是錯得離譜的決定。不過,一旦雷昂向克雷格揭露地道系統的入口,他也很有可能馬上就被當作嫌疑犯處置。但要是娜塔莉正被困在那裡,等人去救她呢?這麼一來,出於恐懼而遲遲無法拿定主意的他就太無情了。

「到客廳坐下來吧。」雷昂建議道,仍然猶豫著是否應該為這位警察打開卧室的門。

萬一,根本就沒有什麼犯罪事件呢?或許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釋,而娜塔莉也可能在下一秒就大笑著走進屋裡來。

有可能嗎?那她會說些什麼呢?「寶貝,你在地底通道找到了我的手機嗎?那一定是我在拔掉大拇指的指甲時,不小心弄丟的。」

雷昂使勁地搖著頭,他不希望通過任何解釋來讓他的世界恢複應有的秩序。

「你說什麼?」克雷格問道,同時正環顧著客廳。

「我什麼都沒說啊!」

「有,我明明聽到你在嘴裡咕噥著一個名字。」

該死,現在我甚至連自己在自言自語都沒注意到。

「那一定是你聽錯了。」

「嗯。」這位警官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發誓,你說了娜塔莉這個名字。你太太在家嗎?」

「不在。」

「我在哪裡可以找到她?」

遲疑了片刻後,雷昂決定實話實說,反正娜塔莉的失蹤已經有報案記錄了。

「我不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她,她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而我也已經打電話報案了。」

「但是我沒聽說這起人口失蹤的案件。」

「那位接電話的警官告訴我,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一般成人的失蹤案件至少得等十四天,警方才會採取必要的行動。」

克雷格再次點頭。「沒錯,不然警察的時間都得浪費在解決百姓的婚姻危機上面了。」

克雷格走近壁爐,拿起一個銀色相框。「拍得不錯。」

「是啊!那是娜塔莉拍的。」

就在我們相遇的那天拍的。

「不過我在這裡只看到你的照片,」克雷格不解地質疑道,「你太太的卻一張都沒有。」

「這是職業病。娜塔莉是個攝影師,她比較喜歡站在相機後面。」

「嗯。」

雷昂可以感覺到,這名警察對他的猜疑越來越明顯。不過他決定要先等對方表明來訪的原因,再將一切招供出來。

「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東西呢?」

「這裡。」

克雷格從皮外套的口袋拿出一部手機,將它遞給雷昂。

「你從哪裡拿到這部手機的?」雷昂問道。他一眼就認出自己的手機,也納悶自己為何在過去的幾個鐘頭里,一點都沒想到這回事。

「我們對此很有把握。」

很有把握?

「什麼時候?」

克雷格沒來由地反問了一句:「你的眼睛還好吧,納德先生?」

「你說什麼?」

「因為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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