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暴力傾向

沒等到當初的自己給一個答案,雷昂便按了暫停,請沃瓦爾特坐回沙發上。

「好像昨天才發生的事。」精神科醫生陷入柔軟的皮革沙發時,若有所思地笑道。

雷昂的感受則完全不同,這些過往的影像似乎喚起讓他寬慰的記憶。

「雷昂,那一瞬間我真的被你嚇壞了,第一時間我還擔心你會拿一具動物屍體給我看。」

「不會的。」雷昂說,將手伸到茶几底下,取出一隻鞋盒。他打開蓋子,將盒子里的內容物展示給他的訪客看。「幸好它不是一隻動物。」

「連這個你也保留至今?」沃瓦爾特醫生問道。

雷昂搖頭答道:「這雙運動鞋並不是當年那雙,而是我今天一早在微波爐里發現的。」

「今天?」沃瓦爾特醫生感興趣地靠前察看那雙鞋。

「是的,今天早上才發現的,就在我妻子離開我的一天後。」

這位精神科醫生開始把玩起掛在耳垂上的耳環。

「你結婚了?」沃瓦爾特思忖了片刻以後問道。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雷昂頗為訝異。

「是啊,不過為什麼這麼問呢?」

「可是,你並沒有戴著婚戒。」沃瓦爾特解釋道。

「你說什麼?」

雷昂摸了摸他左手的無名指(娜塔莉建議他將婚戒戴在靠近心臟的手上),卻大吃一驚;原本戴著婚戒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圈壓痕。

「我一定是把它放在浴室了。」雷昂咕噥道,儘管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婚戒幾乎是緊箍著他的指頭,即便用油或者乳霜都不太可能把它拔下來,也因此他決定要將婚戒送回珠寶店調整。

沃瓦爾特再次用犀利的眼光盯著雷昂問:「你想要孩子嗎?」

「是啊,那是一定的。從我們搬進這裡的第一天開始,娜塔莉就停止服用避孕藥了,那大概是一年前了。」

「即使如此,她還是離你而去?」

「至少目前看起來是這樣。」

雷昂向他交代了整個詭異事件的來龍去脈,沃瓦爾特顯然越聽越興奮,甚至突然拍一下手,打斷雷昂的話:「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認為你會在沉睡中傷害你太太。」

「但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吧!」

沃瓦爾特揮了揮手,不以為然地嘖了一聲。「理論上是有這種可能,不過根據我數十年來對於睡眠障礙症的研究以及治療經驗,我對這種病症可以說了如指掌。有些人可以在熟睡期的時候打掃房屋,或者和自己的伴侶進行有意義的談話,甚至回答問題。我也曾有過一種病人,他能在半夜洗衣服,甚至操作複雜的電器用品;還有個市場調查的經理曾經在睡眠狀態下,將所有合約內容逐字輸入電腦里,再用電子郵件傳送給他的屬下。另一個病例則是在睡眠狀態下開了二十三公里的車,一直到鄰近的城鎮……」

「然後在那裡用菜刀刺死了他的岳母。」雷昂補充道。

沃瓦爾特遺憾地動了動嘴角。「是啊,真可惜,那個肯納·帕克斯的事件並不是某個恐怖電影導演的虛構故事,而是媒體大幅報導的真實事件。」

「所以在沉睡狀態下還是有可能發生暴力行為?」雷昂不死心地追問。

「有的,不過這種概率非常微小,每一千名夢遊症患者中可能還不到一人會有這樣的狀況。」

「那你為何這麼確定,我不會剛好是那個有暴力行為的人?」

沃瓦爾特像個教授般地點頭讚許,彷彿雷昂是個提出好問題的大學生似的。

「根據我的治療經驗以及多年研究結果判斷,你並不是那種在沉睡狀態下有暴力行為的人。如你所知,醫學界對於夢遊症的研究相當有限,但是過去幾年裡,我的研究團隊卻有不少重大發現,其中之一,便是人們在一開始就對這個概念抱著錯誤的認知。雖然大部分的患者會在夜間的熟睡時段從事許多活動,但是嚴格來說,所謂的夢遊症患者根本不是處於睡眠狀態,而是處於另一種幾乎沒有被研究過的意識狀態中,也就是介於睡眠和清醒狀態之間,我將它稱為『睡眠與清醒狀態以外的第三場域』。」

雷昂緊張地撫弄著自己的喉結。沃瓦爾特的描述讓他想到有時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睡眠麻痹狀態,在那種狀態下,他必須拚命掙扎才能清醒。

「我們曾經針對某個家族進行長期觀察與追蹤,並且得出一個結論:基本上,夢遊症患者的暴力行為主要是以親近的家屬為對象。」

「我就說吧!」雷昂拍手說,「現在連你自己都這麼說了……」

「但是……」沃瓦爾特抬起了食指,「但是,這是有跡可循的。娜塔莉曾經抱怨過,你在睡眠狀態中對她做出粗暴的行為嗎?」

「沒有。」

「那你在她離開的前一晚有勒過她的脖子或者揍了她嗎?」

「我不知道。」

「相信我,你應該知道的。當然,隔日早上起床後,你的確無法記得自己在前晚的沉睡狀態下做過什麼事,但是如果你做過任何暴力行為,你的妻子一定會抱怨的。夢遊症患者不會突然在某天把伴侶的指甲拔掉,或者打掉對方的牙齒,這種暴力行徑是逐步發展出來的。」

「但我看見啦!」雷昂反駁道。

「你看見了什麼?」

「她瘀青的眼睛,」雷昂激動地說,「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娜塔莉受傷的狀況了?」

「但是你也跟我說過,不久之前,你才剛從一個恐怖的蟑螂噩夢中清醒過來。」

「你想暗示什麼?」雷昂不安地詢問道。

這位精神科醫生坐在沙發上,向前探身說:「那時室內的光線很暗,有沒有可能是你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將暈開的眼影誤認為是青紫色的傷痕?」

「不,我不相信我會看錯,而且這種說法也無法解釋為什麼娜塔莉沒了拇指的指甲。」

或者斷裂了一大半的門牙。

「此外,她是一瘸一拐地拖著腳走的。」

「她是拖著大行李箱離開的,我之前拖著沉重的行李箱搭計程車時,也走得很辛苦。」

「那你要如何解釋這個?」

雷昂搖晃他手中那雙融成一團的運動鞋,好像它們是呈堂證物一樣。過去也發生過同樣的事,那時他才剛搬進養父母家裡沒幾天,便在夢遊狀態下用微波爐燒毀了一雙鞋。

醫生的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他的目光游移到餐具柜上的一隻空酒瓶。

「你一個人喝的?」

「是的,但是……」

「喝光這一整瓶?」

雷昂嘆了口氣,同時也懊惱自己忘記將空瓶丟掉。「我太太遲遲不回來,而我又已經打開了,因此就不加節制地喝了起來。」

「所以從那時起,你應該也記不清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了,對吧?例如說,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脫掉衣物爬上床呼呼大睡的,或者娜塔莉是怎麼到家的,你也毫無感覺吧?還有,或許你也忘了你對那雙鞋做了什麼。」

雷昂用力地搖著頭。「為什麼我要在爛醉如泥的情況下,把我的鞋子放進微波爐呢?」

「那麼你又怎麼會想要毆打你的妻子呢?」

沃瓦爾特看著時鐘,重複他在視頻中說過的話:「我確信這一切、所有發生的事,都有合理的解釋。也許是娜塔莉晚歸後,看到你喝得爛醉而氣憤不已,因此決定到最好的閨蜜那裡小住幾天。」

「我早就打電話問過她最好的朋友了,娜塔莉不在她那裡。」

「或者住到旅館去了。這段關係的惡化應該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我說得對吧?」

雷昂無意識地點頭承認。

「是因為流產的關係嗎?」

這個問題彷彿狠狠賞了雷昂一記耳光。

「你怎麼會知道流產的事?」雷昂茫然問道。

「只是隨意的猜測。你曾說過,這一年以來你們很努力想生個孩子,但是我並沒看到任何童書,沙發旁的茶几上也沒有尿布台或者嬰兒車的宣傳冊,更別說任何布置嬰兒房的蛛絲馬跡了。」

雷昂憂傷地點頭默認,像是被人抓到小辮子一般地難堪。

當初他和娜塔莉租到這間夢寐以求的公寓時,都認為這是個美好未來的開端。不過在流產事件發生之後,一切開始有了變化。

「工作方面如何?」沃瓦爾特接著問。

「娜塔莉最近才剛和她最好的朋友合開了一家畫廊。」雷昂答道,同時也慶幸話題轉移了。

「我是問,你們兩位的工作如何?」

「原來是這個意思。基本上,一切都還算順利。」

「但是事實上……?」

「我們,我是說,史文和我,正忙著處理一個大型的建築計畫。」

「史文是誰?」

「史文·貝格,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建築事務所的合伙人,正是他為我們爭取到這個大案子,一座兒童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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