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都鐸王朝的插曲 孩兒王愛德華

我們甚至沒有必要去探討顯然相當早熟且愛慕虛榮的愛德華六世的性格,他只當了六年國王,而後在十六歲時死於肺結核。

亨利死後真正掌握實權的薩默塞特公爵是個奇怪的混合體。他清楚目標應該是什麼,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實現,或是對實現目標過程中的困難一無所知。比如,他也夢想著一統英格蘭和蘇格蘭,而他的方法是讓愛德華娶比他小几歲的蘇格蘭女王瑪麗。

本來這個目標也是可能和平實現的,但薩默塞特卻打算推動一下:想通過施加軍事壓力來獲取蘇格蘭王位。這一方法註定會激起蘇格蘭人的反抗,無助於實現其目標。雖然在平基-克魯(PinkieCleugh)之戰中,英格蘭軍隊僅付出極小代價就屠殺了一萬名蘇格蘭人,英格蘭軍隊甚至也沒有乘勝追擊;但此戰的結果是法國再次和蘇格蘭結盟反對英格蘭,而蘇格蘭對英格蘭的怨恨也進一步加強。

這還不是全部。年輕的蘇格蘭女王被送到法國宮廷與法國王室的孩子一起接受教育。她將會被培養成虔誠的天主教徒,並準備嫁給法國太子弗朗西斯。在伊麗莎白登基的那一年,法國和蘇格蘭之間還簽署了一份秘密結婚協議:瑪麗如果沒有孩子的話,蘇格蘭王位將傳給法國。一次的可能和平聯合的機會就這樣再次溜走了,這也再次延長了兩個國家間的痛苦。

在經濟和宗教領域,薩默塞特也表現出同樣的愚蠢無能。他渴望能夠像同時代的其他貴族那樣驕奢淫逸,還利用自己獲得的贓款興建了富麗堂皇的薩默塞特宮殿,但他似乎還是比較民主的,並且對工人和其他下層民眾面臨的處境深感同情。不過,他非但沒有採取措施改善他們的境況,反而使之惡化了。在宗教事務上,他也同樣失敗。他表現出超越他那個時代的寬容,不過就跟往常一樣,他這樣做的時候顯然沒有認清他當時所處的環境。

寬容,不僅生長緩慢而且還很脆弱,就如我們這個時代的歐洲所展示的一樣;而且寬容還不是適合所有地方的。作為一個剛從中世紀脫胎而來的新國家,政府最重要的基本職責就是控制和維持秩序。亨利和伊麗莎白都意識到,如果沒有其他方面的有序發展,國家是不可能在某一方面獲得巨大發展的。政治和宗教是緊密交織在一起的,而容忍不同意見,在19世紀強大、守法的社會組織中完全是可以實現的,但在16世紀卻完全不現實。

沒有什麼比那種認為一種理想能夠在某種條件下實現也就能夠另一種條件下輕易實現的想法更具誤導性了。不列顛民族最大的成就就是在斯庫拉(Scylla )和卡律布狄斯(Charybdis) 的混亂和暴政下、在自由和對思想與言論實行危險的管制之間發展出民主。

在16世紀,中世紀的政府發展為現代形式的政府;在精神生活和知識生活領域裡,新觀念也層出不窮。現在的問題是,在這條道路上,英格蘭究竟要走多快?該如何走?做這個決定就需要最高層具有治國之才。而在本章要介紹的都鐸王朝統治期間,恰好就沒有治國之才。薩默塞特太寬容了,瑪麗太不寬容了:兩人都未能採取中庸之道。中庸之道是英格蘭的出路,找不到就玩完了。

國家守護者對議會施加影響讓其准許教士結婚,並撤銷了亨利八世最殘暴的一部分法令,比如《叛逆法》和反對羅拉德派的法令等。不過在政府的命令下,有很多畫有聖徒的圖畫和彩色玻璃窗戶被打碎、民眾習慣和喜歡的教堂被拆除。在民眾的壓力下,政府不得不宣布只有獲得許可的教士才能夠佈道。加德納大主教和邦納(Bonner)大主教因為反對教義改革和其他改革而被關入倫敦塔。議會還授權使用首部英文《公禱書》。這本書大部分是克蘭默寫的,很多莊重而優美的措辭都出自他手。

雖然教會在新教改革道路上進展神速,但薩默塞特並不進行宗教迫害而是允許完全自由的宗教對話。不過,持不同觀點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經常將言論自由、觀點自由變成爭吵和打鬥。有一次,他們在牛津造成嚴重騷亂,以致政府不得不介入平息,一些教士還因此被絞死。

在康沃爾和丹佛,騷亂甚至還發展為嚴重的造反。在康沃爾,大部分農民和工人還講凱爾特語,他們反對用他們聽不懂的英語來做教堂禮拜。他們其實也聽不懂舊禮拜中的拉丁語,但他們已經習慣了並想保持傳統,於是揭竿而起。丹佛人隨之加入,不過他們的造反則是由教士發起和領導的。叛軍最後被圍困於埃克塞特。政府還動用了外國僱傭軍。經過幾個月令人絕望的戰鬥,叛亂被鎮壓了。顯然,新教教義革新運動和薩默塞特的寬容都有點操之過急了。

與此同時,東部也爆發了嚴重叛亂,不過不是因為宗教,而是因為經濟惡化。薩默塞特曾表現得好像是人民的朋友,也顯得好像寬大仁慈,但當製革工人科特(Ket)率領數千農民在諾里奇紮營安寨的時候,他必須採取應對行動了。這次叛亂的原因並不新鮮,仍然是地主不斷圈地放羊導致農民失地失業。而議會也已經在討論這個問題了。

這些怨恨是有充分理由的。而這些起義者——如果我們能夠這樣稱呼他們的話——如果自行解散,那麼他們會被赦免。拒絕解散的科特被認定為叛國,其軍隊也在諾里奇被擊敗。秩序最終得到恢複,但鎮壓起義的軍隊是在西部使用過的那支由義大利人和德意志人組成的僱傭軍,這是在約翰一世之後首次使用僱傭軍。

而使用僱傭軍,也表明情勢已經相當危急。約克郡的另一次叛亂則在當地就被輕易鎮壓了。

當時的國際形勢也很嚴峻。根據1546年的協議,法國的布倫港口被當作是財政抵押品押給了英格蘭。這無疑是法國人的痛處。

法國覺察到了英格蘭國內麻煩不斷,於是不僅威脅要收回布倫,還攻擊了英格蘭的澤西島。英法兩國宣戰,而薩默塞特的垮台也指日可待了。幾個星期後,他就被捕並被關入倫敦塔。

不久之後將被國王封為諾森伯蘭公爵的沃里克獲得了領導權。

無所不能的貴族——沃里克沒有成為守護者——究竟是支持舊教還是新教這個問題再次受到人們的關注。並不怎麼關心個人利益的沃里克,出於政治原因選擇了後者。在這個問題上,國王的立場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國王雖然還年輕,但他已成為一名熱心的新教徒。

1552年,議會授權發行了《公禱書》的修訂本,其中有微小的變化,此版本甚至沿用至今。第二年,該書共有四十二條信條,而伊麗莎白時代只有三十九條。改革者的高層認識到他們的權力其實來自國王,諾森伯蘭公爵(沃里克)也同樣認識到其權力來自於國王,因而採取了支持新教的立場。

不過,與此同時,公爵還必須和法國人簽訂一個不體面的和平協議:在限期未到之前將布倫歸還給法國。英格蘭的貨幣再次貶值,諾森伯蘭公爵的應對方法是在1543年的舊標準上提高貨幣中的金銀含量。但這個方法沒有任何效果,因為舊的劣幣還可以在市場上流通,結果就是劣幣驅逐了良幣。而新發行的好貨幣都被人們囤積起來了。商業狀況也繼續惡化,公爵也徹底失去人心。

已從倫敦塔釋放出來的薩默塞特,曾一度據說還有機會重掌大權,但後來在其外甥、年輕國王的同意下被審判並被砍頭。即便無用如諾森伯蘭公爵,最終也成功支配國王的思想,但他的宗教政策卻過於激進,他根本就不想和天主教妥協。國王的姐姐瑪麗則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如果她繼位的話,諾森伯蘭公爵肯定會失去權力,甚至還可能丟掉性命。而現在,國王的病顯然在迅速惡化,估計命不久矣。而諾森伯蘭公爵的噩運也很快就要來了。

當時,只有一個大膽的計畫能夠挽回這種局勢。亨利八世在遺囑里規定,愛德華之後,由瑪麗和伊麗莎白繼位。諾森伯蘭公爵嘗試著利用愛德華的自負和對教會的恐懼讓愛德華覺得,既然他父親能夠用遺囑來安排繼位,那作為國王的愛德華自己為什麼不可以呢?而且如果瑪麗繼承了王位的話,新教就會失勢。

不過,他沒有考慮到亨利的遺囑是獲得議會法令認可的,而愛德華的遺囑可沒有。諾森伯蘭公爵建議由亨利八世的一個妹妹的孫女簡·格蕾(Jane Grey)繼位,她也是一個新教徒。諾森伯蘭公爵甚至還通過讓他兒子吉爾福德·達德利迎娶簡來進一步保護自己。如他所願,為了教會和國家的利益,愛德華立了遺囑,但歷盡千辛萬苦才獲得大法官的簽署。大法官之所以不願意簽署,是因為他認為國王駁回議會法令的做法是違反憲法的。

其他法官也持同樣觀點。但他們最終還是簽名了,因為他們覺得這個命令是國王下的,他們應該也能夠得到國王的赦免。從支持國王的角度而言,這算不得是一件勇敢的事;但他們的強烈反對本身則顯示了議會的強大——即使是在那些希望遵照國王的意思辦事的大臣看來也是如此。

瑪麗和伊麗莎白雙雙被剝奪繼承權,理由是她們都被正式宣布是非法的,所以後來任何與此相違背的決定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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