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5世紀:踏入新世界的門檻 玫瑰戰爭爆發

無法保護其國外領地的英格蘭,在國內也陷入了暴政和獨裁困境。地主的日子從黑死病時期開始就變得很艱難,如今更是一年不如一年。這種境況也讓他們從佃農和村民那裡收回了使用權,並親自決定土地的用途——而這之前基本上都是由佃農和村民自己決定的。與此同時,他們還通過將農場改造成牧場來減少對勞動力的需求。

富者越富,窮者更窮。擁有大量僕人的貴族變得越來越傲慢自大。國王軟弱且很快就要遭受精神病的折磨。民眾的抱怨從未停止,他們一直渴望擁有「良好的治理」。1450年,一個名叫傑克·凱德(Jack Cade)的愛爾蘭人,自稱是已故的馬奇伯爵的私生子,領導了一支由三萬人組成的叛軍,要求由約克公爵來領導政府。全英格蘭的大戶人家都掠奪其鄰居的土地和財物,而窮人則造反並洗劫倫敦,而且還是得到領導許可的。

儘管叛亂最終失敗,凱德也被殺害,卻開啟了混亂的玫瑰戰爭時期。之所以被稱為「玫瑰戰爭」,是因為衝突雙方——蘭開斯特家族和約克家族分別以紅玫瑰和白玫瑰為標誌。約克公爵兩次成為保護者,但國王也兩次都從其精神病中康復,於是約克公爵也就不得不解職。蘭開斯特家族的君主陷入半精神失常狀態,他的直接繼承人年紀尚幼且極有可能還遺傳了家族精神病,因此讓人感覺是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了。約克公爵似乎很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君主。不過,偉大的蘭開斯特家族依舊野心勃勃。接下來的權力鬥爭實際就是圍繞王位而展開的,雙方都宣稱自己該擁有王位,並都得到一些貴族階層和其他階級的支持。這實際上還不能算是內戰。

約克派的沃里克伯爵、索爾茲伯里伯爵和馬奇伯爵,在南安普敦擊敗了亨利六世的軍隊並俘虜了國王。在愛爾蘭的約克公爵,在回程中就宣稱王位屬於自己。不過議會最終決定,亨利六世在有生之年還是國王,他死後則應由約克公爵繼位,而非還是嬰兒的威爾士親王。其中的若干交戰沒什麼意思,除了韋克菲爾德(Wakefield)戰役。在那次戰役中,約克公爵被殺,他的兒子愛德華成為約克派的領袖。愛德華當時雖然只有十九歲,卻才華橫溢。

最終在陶頓,王后瑪格麗特和蘭開斯特家族的軍隊被擊敗,王后與她那倒霉的丈夫亨利六世一起逃到了蘇格蘭。而年輕的愛德華則在威斯敏斯特加冕為王,是為愛德華四世。

對於玫瑰戰爭,絕大部分普通老百姓是冷眼旁觀的,甚至倫敦也保持中立。戰爭掠奪和破壞了很多財產,但普通民眾很少因此喪命,甚至商貿也基本上一如既往。不過,對於貴族而言就完全不一樣了。貴族階層,這幫早已對國家毫無益處且只會帶來傷害的傢伙,其中的一大部分由此隕落。這幫傢伙自私自利,並阻礙了王權的鞏固。要不然那個時期的王權是有可能為混亂的英格蘭帶來和平與安全的。不過幸運的是,王朝更替並不是由民眾所導致的血腥革命來完成的,而是由統治者內部精神錯亂式的自相殘殺來完成——儘管這個更替還遠未能夠徹底完成。

總體而言,英格蘭內更為文明的區域如南部和東部,與城鎮里的市民和其他中產階級,是支持約克派的。因為約克派給出了和平與良好秩序的美好願景。在愛德華召開的第一次議會裡,他親自向老百姓講話,這也創造了一個先例,他表示了感謝並承諾為他們提供保護。王權從蘭開斯特家族到約克派的更替,預示著很多令人厭惡的貴族被屠殺,而國王不僅依賴議會,更是將老百姓視為自己最大的支持者。

不過,我們的期望也不能過高。愛德華四世最終還是表現出他放蕩、軟弱的一面。蘭開斯特家族重新點燃了戰爭,並拉攏了沃里克伯爵。其他人也轉而反對愛德華,無奈之下,愛德華只得逃往歐洲大陸。亨利六世再次當了好幾個月的國王。愛德華後來雖然和平地奪回王位並結束了不體面的逃亡生活,但這並不意味著英格蘭從此迎來了和平。愛德華留下兩個兒子:只有十二歲的愛德華五世及其弟弟約克公爵。

不幸的是,愛德華四世還有一個弟弟理查德。理查德被封為格洛斯特公爵,他也由此開始了臭名昭著的生涯。理查德宣稱他母親是與他人通姦生下愛德華四世的,並說自己才是母親唯一的合法兒子,因此也只有他才有資格繼承王位。理查德通過議會罷免了年輕的愛德華五世,並將小國王和約克公爵關入倫敦塔。同意罷免愛德華五世的議會宣布理查德為英格蘭國王,即理查三世。

但理查三世從來都不受歡迎。當人們知道理查三世將兩個侄兒謀殺於監獄並想迎娶自己的外甥女時,他們便起來反抗。他甚至喪失了貴族階層的支持,因為在他那憤怒的報復之下,沒人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最先起來叛亂的白金漢公爵,後來被俘且被砍頭。而里士滿(Rid)伯爵亨利·都鐸的造反則要成功許多。里士滿伯爵的祖父是一個威爾士士紳,祖母是英格蘭國王亨利五世的遺孀、法國人凱瑟琳。因為亨利四世的所有後代均已死絕,「岡特的約翰 」的子孫再也沒有其他男性繼承人,所以之前那個被驅逐的伯爵也就最有資格繼承王位。

蘭開斯特王朝的這個繼承人亨利·都鐸,不久就會成為亨利七世。都鐸從法國返回英格蘭後,迅速獲得大批人的支持,並在博斯沃思原野(Bosworth Field)擊敗了理查三世。在那場戰役中,理查德頭戴王冠馳騁戰場,最終戰死。他之前在戰鬥中就曾被斯坦利、諾森伯蘭和其他前支持者所拋棄:有一次打了勝仗後,斯坦利將從灌木叢中找到的王冠戴在了亨利·都鐸的頭上,而士兵們則對著亨利·都鐸大呼「亨利國王」。都鐸王朝由此開啟,英格蘭也進入了它最為輝煌的世紀之一。在這個世紀,英格蘭終於踏出它那開拓海外帝國的第一步,而不再執著於之前在歐洲大陸那毫無意義的擴張。

不過,如果說16世紀的歷史事件和時代特徵都顯著不同於15世紀,那麼我們必須要意識到,這種國家生活中的此類重大變化並非突然發生的,而是長久以來的諸多力量作用的結果——儘管在那個時代的人甚至是後來的歷史學家看來,這些力量似乎沒那麼重要。每一事件,不管是單調乏味還是光彩奪目,都有其影響的範圍及類型。克雷西戰役、普瓦捷戰役和阿金庫爾戰役雖然沒有改變法國或是英國的命運,但它們的確對英格蘭人的心理有著持久影響。

我們前面提到的那些勝仗,培養了英格蘭人的自豪和自信,甚至那些從不看歷史書的人也能通過歌曲和故事熟知這些歷史。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里,它們還呈現在成千上萬人的腦海里。聽說英國士兵在蒙斯看到了克雷西戰役中的弓箭手划過長空,並引導他們獲得勝利。不僅如此,此類事件還產生了比疆土得失更為重要的影響。玫瑰戰爭對所有參與者而言都沒有什麼好處,但它又的確清除了那些早已對國家毫無益處的貴族階層,並最終迎來了出身威爾士鄉紳家庭的強勢統治者。英格蘭人也由此建構了相對通情達理的新階級,並為創建一個現代英帝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條件。

這些新階級在15世紀之前就已經萌芽,但我們卻不能精確地指出具體時間,因為歷史從來不是一格一格的,而是一個持續的過程。他們是中產階級、鄉紳、自耕農、商人、其他城鎮生意人和高級工匠。這些人,如果說他們還沒有站到舞台的中心,但從都鐸王朝開始,他們也已經是非常重要的群體了。

所有人都認可15世紀標誌著中世紀時期的結束,也標誌著現代的真正開始。造就這一結果的原因有很多。由於諸多原因,作為一種統治形式的封建制度實際上早已崩潰——其中的部分原因,我們在前面也已經提到過。被浪漫主義詩人理想化的騎士精神,即使在其全盛時期,也曾無比墮落。正如在對法戰爭和玫瑰戰爭中所展示出來的那樣,那些騎士變得極端殘忍、野蠻,甚至遠遠比不上那些「下層」社會所展現出來的理想和禮儀。在舊秩序里,自國王以下直到農奴,每個階級都有不同等級的權利和義務。這套舊秩序在它那個時代是很有用的,但如今卻如同是被丟棄在閣樓里的破爛了。新的國家觀逐漸興起,人們完全排斥之前強大的貴族為了自身利益而發動戰爭的那種做法。

如果我們想要從將來的國家毀滅中挽救民眾的話,還是必須了解中世紀關於文明歐洲、文明世界的一些觀念——儘管在不同的時空下,歷史不會簡單重複——即要一統所有信奉基督教的民族。

而在當時,信奉基督教就等同於文明。這個世界曾經在信奉多神教的羅馬下實現過統一。而當時的統一觀一直維持到大約是1250年,也即到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不再是歐洲領袖的時候。在接下來的大約兩個世紀里,教皇取代了羅馬皇帝的位置。各個國家都承認沿襲自羅馬的普通道德法,儘管有時只是含糊地遵守。但是,在這個時期,不僅思想的世俗化傾向(這一點我們稍後還將提到)加強了,而且人們對教皇的尊敬也減弱了——這又主要是由於教皇自身德行和能力的滑坡。信奉基督教的歐洲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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