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4世紀:舊秩序的終結 瓦特·泰勒起義

理查德,一個十歲的小孩,在愛德華三世去世後被擁戴為王,是為理查二世。一個新的咨議院以年輕國王的名義對國家進行治理。理查德的叔叔蘭開斯特公爵,由於太不受歡迎而未能成為攝政者。儘管此時戰勝法國並贏回愛德華三世丟失的領地的可能性要比愛德華時代小很多,但戰爭還是重新打響了,不過都無果而終。甚至像克雷西戰役和普瓦捷戰役這樣能夠舒緩災難和對國家資源徒勞浪費的虛假輝煌都沒有過。在議會投票決定前,政府就不斷加重稅賦。那些稍微了解國家事務的人希望他們被重稅所榨取的錢財能夠被更加有效地利用,但事實正相反;而絕大部分英格蘭大眾只是知道那些毫無捷報的年月正在越來越多地消耗著他們的錢財,他們的批評和焦躁不安也日益增加。事實上,整個民族都對這一讓人絕望的戰爭的持續負有責任,但與尋找未能成功的真實原因相比,尋找替罪羊總是比較簡單的。那些被認為管理不善的大臣就成為替罪羊並被免職。

1380年,佛蘭德斯由於陷入內戰,從而影響了英格蘭羊毛的出口。英格蘭的海關稅收也大幅減少,軍隊的工資也由此被拖欠了好幾個月。國王的珠寶被拿去典當,而如果未能贖回的話就會被沒收。當議會向國王諮詢最少需要多少錢時,考慮到「大眾已經相當窮困」,國王報的數字是十六萬英鎊——其購買力是現在同等金額的十二倍。

人頭稅已經存在好些年了,並在1379年針對不同群體分了等級,但其等級區分卻是極其荒謬的。如一個農民需交四便士,而蘭開斯特公爵這個整個王國中最富有、擁有巨額財產的人卻只需交六英鎊十三先令四便士。

1380年,農民上繳的稅款增加了不止三倍,且大於十五歲的未婚青年也需要繳納人頭稅。

1381年的課稅就更加恐怖了。議會滿足了大法官的要求,同意加收十萬英鎊的人頭稅——前提是「擁有王國內第三大領地」的教士補足剩餘的部分,也即六萬英鎊。可能是為了避免更糟糕的沒收充公,教士們多少讓人意外地同意了。這樣,議會也繼續徵收人頭稅。這條法規其實是極其不公平的,並導致了全英格蘭範圍內的虛報。從上報的數字來看,英格蘭的成年人口在五年內從超過一百三十三點五萬人銳減為不到九十萬人。

但各類不滿、怨恨早已積聚多時。我們前面已經提及上一代人的黑死病所帶來的惡果,而現在,英格蘭各地區的地主及其隸農、僱工、佃農之間一直都有爭吵和齟齬。事實上,源自非常經濟境況的、充滿仇恨的鬥爭已經呼之欲出。不過,不同地區的情況各異,甚至各個莊園也不一樣。《勞工法》儘管幾經修改和重新制定,試圖對工資上升幅度和物價進行控制並對違規者處以重罰,但也不起作用。

爭論的各方都相信自己站在正義的一邊。地主們認為他們是在為法律、秩序和社會穩定而戰,而其他階級則相信他們所要求的都是他們應得的權利。城鎮里也存在諸多令人感到不滿的根源。

在一些教士做領主的城鎮,居民覺得他們享受不到世俗領主管理下的城鎮居民所能夠享受到的特權,因為教士根本跟不上時代所要求的變革。在另外一些城鎮,普通市民和控制著地方政府的富豪家族的小寡頭之間充滿著仇恨。在其他一些城鎮,尤其是比較大的城鎮如倫敦,行會系統里的僱主和僱工間已經出現了鬥爭;甚至還存在對外國商人的抵制,因為人們認為這些外國商人正在榨乾英格蘭的現金,使得現金稀缺進而降低工資。儘管早先的歷史學家已經強調了宗教上的不滿,不過在即將爆發的反抗中,宗教上的不滿似乎都可忽略不計了。

儘管在英格蘭境內有很多起義和暴動,但缺乏統一領導和一致行動。起義,在不同的地方呈現出不同的方式,實際上都是上述各種原因的結果,且被難以承受的新人頭稅所突然觸發。這個人頭稅對於勞動人民來說實在是難以承受之重。以其最為著名的地方領導人的名字來命名的「瓦特·泰勒起義」,是英格蘭歷史上最短的、最為戲劇性的真實故事之一。它實際上是同時發生的許多獨立起義的統稱,而不是一次全國性的、統一領導的起義。我們無法將其全部載入編年史,只能簡要描述下發生於倫敦地區的起義。

泰勒去到肯特郡後很快就成為義軍首領,幾乎兵不血刃就洗劫了莊園大宅,敲詐勒索,奪取了坎特伯雷。隨後,他轉往倫敦。

在途中,還有巡迴鼓吹社會主義的佈道者約翰·波爾(John Ball)以及很多其他人加入。地方當局和市議員已經意識到城市裡的無產階級在同情、支持造反者,但已經無能為力;國王的咨議院將自己關在倫敦塔里,他們同樣沒有作好準備並陷入無助困境。從肯特郡和埃塞克斯郡來的暴徒曾在布萊克西斯駐紮,也正是在這裡,波爾於6月13日對大眾作了著名的佈道,其中包含如下兩段詩句:

當亞當和夏娃男耕女織的時候,

哪有什麼紳士呢?

波爾宣稱所有人生而平等。只有不公平和不道德才會導致出現社會階層和財富的差異,他號召追隨者消滅領主和律師。年輕的國王曾決定離開倫敦塔並親自會見造反者以了解他們的苦難,但當他的小船駛近超過一萬名暴徒的聚集地時,他在謾罵聲中調轉船頭返航了。當天下午,一個市議員為暴徒們打開了倫敦城門,一段恐怖統治由此開啟。

蘭貝斯宮已經被洗劫,如今暴徒們正朝著全英格蘭最為華麗的宅邸薩伏依邁進。薩伏依是富可敵國的蘭開斯特公爵的府第,剛剛完工,裡面藏有大量珍貴珠寶。這些珠寶均被搶走,房子也被燒毀。很多其他地方也被洗劫並被焚燒。紐蓋特監獄和弗里特監獄被毀壞,而被釋放的囚犯更是為暴徒們火上添油。

大約一天後,倫敦塔里的國王想要進行談判,他帶著一眾隨從騎馬出來與以泰勒為首的造反者協商、會談。國王承諾要進行諸多改革。不過,談判最終失敗,泰勒及其部分下屬幾乎是在沒有任何抵抗的情況下進入倫敦塔。在那裡,他們砍頭處決了大主教黑爾斯、王室財務主管以及其他為普通民眾所憎恨的人物。年輕的國王理查德成功逃出並去到他母親的小宮殿沃德羅波。倫敦塔殺戮之後是更大規模的屠塔和焚燒,其中還有大約一百五十人甚至更多的外國人被砍頭。第二天,國王再次決定親自與暴徒談判,並會見了他們的頭領泰勒。為了殺死國王,泰勒突然發動襲擊,這讓他在暴徒們心目中的形象大為受損;此時也是起義最為關鍵的時刻。國王要暴徒們跟著他到北邊相對開闊的地帶,並騎馬緩緩離開,沒有人加以阻攔。在那裡,國王與暴徒們談了半個小時。這可算是他生命中極其危險的時刻了。

不過最後,忠誠分子和那些仍舊留在倫敦的人覺醒並聯合起來一致行動。而如果他們一開始就這樣做的話,他們老早就能挽回局勢了。大約有七千人站出來保衛國王,他們還包圍了造反者,並想將他們全部消滅。不過,理查德還是讓造反者安全離去。當泰勒的人頭被送到理查德馬前的時候,十四歲的理查德知道自己已經征服了造反者。當他將這個消息告訴母親時,理查德重新獲得了其父親的遺產和整個英格蘭王國。不過,理查德後來造成的災難與孩童時期的能幹和勇敢相比可謂有天壤之別。事實的確如此。在那三十天里,英格蘭的整個社會結構都處於解體的危險邊緣,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國王挽救了整個國家。當時的政府寬大仁慈,只有不到兩百人被判死刑。後來在下議院的要求下,政府還赦免了大部分人的刑罰。

在造反派的威脅之下,國王同意在全英格蘭廢除農奴制;隸農也獲得了自由,每年向領主支付每英畝四便士的租金;對貿易價格的限制也被廢除;其他被民眾怨恨的措施也得到糾正。憲章隨後被取消,但在很多地方勞動階級都保留了副本,並以此作為努力奮鬥的理想。不過,革命一直未能實現目標。而隸農制度及其他飽受詬病的制度在下一世紀消失,也主要歸功於緩慢而自然的經濟原因。資產階級受到強大衝擊的直接結果就是讓他們變得比那些下層民眾更加寬容、仁慈。叛亂固然不好,但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兩個特性將在英格蘭日益顯現。與歐洲大陸的同類叛亂不同,即使是英格蘭最為偏遠地區的叛亂也極少發生流血事件——除了在倫敦這個諸多不利因素聚集之地有短暫的殘暴和死了一些人以外。而且,這也表現了英格蘭人追求妥協和協商的高貴品質。

理查德與泰勒的商談也正是建構英格蘭的那股妥協力量的象徵。

在英格蘭,沒有軍隊去圍剿已經敗退的叛亂者,也沒有對自由演講的鎮壓,有的只是人與人之間的商談。

第二年,國王理查德結婚並重新發動了對法戰爭。此次遠征不僅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而且還讓法國得到了佛蘭德斯,直接危及英格蘭最大的出口市場;而且法國艦隊還駛近英格蘭海岸,隨時可能登陸入侵。而對蘇格蘭的進攻,雖然燒了愛丁堡,但除了增加敵意外再無其他建樹。國王還封賞了許多貴族,並將約克公爵爵位和格洛斯特(Glouceste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