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諾曼人的統治 威廉一世:秩序之戰

儘管威廉聲稱自己是愛德華的合法繼承人,但他實際上是通過武力征服這塊土地的;且這些土地的所有者和居民都立刻感受到了這一事實。威廉面臨的任務無疑是巨大的。他必須控制一個人口超過兩百萬的民族;他還必須控制自己的部屬,雖然只有區區幾千人,但都是一心只想著掠奪的暴徒。也正因此,威廉對他們的約束力也相當有限。卡努特能夠用丹麥稅賦打發其部屬回國,而威廉就不行,因為他的部屬是打算留下來的。認定自己是愛德華繼承人的威廉,宣稱哈羅德是阻止自己登基的篡位者,並正式宣布沒收哈羅德及其追隨者的財產。威廉為自身及其諾曼貴族和騎士的利益而展開的這次對英格蘭土地和財富的大規模沒收,僅僅是個開始。後來的叛亂以及因此而引發的進一步戰爭,更是為其更大規模的沒收提供了借口。

整個英格蘭南部,包括威塞克斯的戈德溫伯爵的巨額財產,不久就歸威廉所有。不過,在麥西亞和諾森比亞,埃德溫伯爵和莫凱雷造反了,並得到了威爾士人和丹麥王的兒子們的幫助。威廉稱這次造反為「北方人的騷擾」。威廉的報復迅疾且殘忍:在約克郡和達勒姆之間,不留一個活口、不留一座房屋。約克郡的大部分人都被屠殺;約克郡、達勒姆和其他區域的農村都廢棄了,沒有房屋、沒有莊稼、沒有牲口。丹麥區也歸順了威廉,不過這已無關大局。沒有領袖的英格蘭人,最終被打趴下了、屈服順從了,最終整個國家都屈服於威廉的專制(或說是政治才幹)所帶來的大一統下。

對於威廉來說,僅僅征服英格蘭人是遠遠不夠的,他還必須控制住諾曼人,兩個種族都要接受管理和控制。威廉曾發誓要維護愛德華的舊法,但其權力又明顯地依賴於其部屬所習慣的一些封建制度。諾曼人在英格蘭全國各地都修建了巨大的堡壘(如倫敦塔),他們藉此實現控制。但如同組織鬆散的英格蘭王國走向混亂和虛弱一樣,歐洲大陸的封建制度也完全陷入混亂。為了理解11世紀的形勢——維諾格拉多夫(Vinogradoff)很恰當地稱之為英格蘭歷史上的「分水嶺」——我們就必須忘記現代的政府觀,即沒有哪個政府或國王是無所不能的,那時也不存在現代意義上的「國家」理念。儘管我們不能詳細描述威廉的所有政策,但他的確是想要在某種程度上融合老的英格蘭理念和封建制的理念,他也的確建構了一種新結構並藉此開創了他們的長期統治,其中包含了英格蘭人生活中的基本要素,如君主制度、擁有大量土地的貴族、地方政府和教會等。

歐洲大陸上的封建制在邏輯上是完美的:在一個由高至低的序列里,頂端是公爵或其他首領,低級別的人向高級別的人提供服務,並以此換取土地使用權。我們前面業已指出,在英格蘭實行的封建制度已被大大弱化。但實際上,歐洲大陸城堡里較大的貴族和其他人由於權勢很大,以致他們經常不服從上級;而且他們內部也時常有爭鬥或聯盟。威廉則希望能夠在他的新王國中避免此類情形。他廢除了撒克遜時期的大伯爵領地制度,將這些土地劃成小塊,分給他的諾曼部屬,並要求他們務必將自己的財富分散到全國各地。這樣一來,雖然他們的財富總量可能很大,卻因為過於分散而無法積攢足夠的力量相互爭鬥,更不用說對抗國王了。這樣,國王就能夠得到所有分散領地的擁護和服務。

而且,除了與蘇格蘭接壤的三個郡外,其餘地方都是國王直接統治,而不再是由騎士掌控。威廉部分上是通過其封建部屬實現控制,同時也藉助於一些新官員,尤其是法官來實現控制。這些法官是直接向國王負責的。其中最小的封建單元是莊園主(我們稍後就講到),而莊園主的領主則直接負責收稅。總體來說,除了撥出大片土地(如我們至今仍稱之為「新森林」的那塊地方)用於狩獵外,威廉的統治還是不錯的,他也因而獲得了英格蘭人的擁護。這也使得他能夠在1075年輕而易舉地鎮壓因不滿權力受到限制而反叛的貴族們。砍掉諸侯的爪牙最終為王國帶來了和平,而和平正好就是普通大眾所渴望的。

威廉也並非完全不聽建議,儘管他可能只接受他願意聽的建議。威廉有一個由其直屬封臣(Tenants-in-Chief)組成的封建政務會。這些直屬封臣其實就是直接從威廉那裡獲得土地的那些人——儘管他們所擁有的土地可能很大塊,也可能就是小小的一個莊園。一直以來,威廉似乎只諮詢那些「聽話」的人。不過,在1086年,即他完成《末日審判書》的那年,也是他去世的前一年,他在索爾茲伯里召開了一次大政務會議。在那次會議中,不僅直屬封臣參加了,連大量的間接封臣也參加了,而且都被強迫宣誓只效忠於威廉個人而不再效忠於其他人。這也是與歐洲大陸的封建制的再次決裂。因為儘管每個人都有其領主,而威廉如今卻要求他們在國王和領主有衝突的時候,不再效忠於他們的領主而只效忠於國王。

《末日審判書》很好地體現了國王的權力及其細緻管理。它是全英格蘭的直屬封臣、間接封臣,乃至莊園主的土地和其他特定的財產包括所有牛和豬等的記錄。其中蘊含的理論含義是說國王擁有所有土地,其他人都只是直接或間接地幫他管理。這是對國王財產的全面、徹底的調查。莊園主以下的那些人都以國王為領主。這樣,如今的莊園也取代城鎮成為一個政治單元。

並如我們剛才所見,領主擁有自己的法庭,還負責從其佃戶那裡收稅。除了領主法庭外,還有其他法庭如郡縣法庭和高層封建貴族的法庭等,但那些觸犯了殘暴的森林法的犯人就只能由國王法庭來審理。前面已經提到,國王威廉一世的王家森林覆蓋了整個王國三分之一的疆域,而且森林法還極其殘忍。不過,威廉一世花了很長時間才將教會力量從世俗法庭中驅逐出去。這個舉措也使得教會和政府能夠分離並各自獨立發展。這個做法的重要性是再怎麼強調都不過分的。因為如果一直依附於教會法而不是獨立發展的話,英格蘭的習慣法根本不可能是如今的這個樣子。

此時,羅馬教廷已經喪失了對英格蘭的控制,因為威廉一世堅持親自指派主教和修道院院長。在他看來,這些人的重要性一點也不亞於他的那些世俗封臣們。

現在我們可以來看看諾曼時期——在征服者威廉一世及其直系繼承人統治的時代——的民眾生活。我們前面已經提及城堡以及居住在裡面的貴族們。這些由巨石修建的堡壘,在英格蘭歷史上還是首次出現,它們甚至有可能在之前的諾曼底也沒有出現過。

諸如羅切斯特、吉爾福德和其他被毀壞的城堡,在英格蘭農村比比皆是,大家也耳熟能詳。而堡主當年建造城堡時遺留的廢料如今也已不見蹤跡。城堡除了具有「佔領」這個可以確定無疑的功效外,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其建築風格:典型的圓拱。英格蘭如今很多最漂亮的建築古迹都來自這一時期。雖然城堡基本上都破爛不堪,但威廉卻慷慨地資助教會(他在教會裡安置了一個強大的世俗領主),他顯然想要建立一個同等重要的教會。因而此後很長時間裡,很多大教堂尤其是總教堂所獲得的資助都要多於城堡。

宗教崇拜在延續,同時也需要老建築。而戰爭方式的改變,則讓城堡喪失了其軍事功效。

在威廉一世的超群能力和不屈精神統治下的英格蘭,威廉一世之下是強大的世俗貴族、重要的主教和修道院院長,但比這些人更重要的是無數的莊園主和普通大眾,儘管他們沒那麼引人注目。大城堡雖然數量不少,但都是防禦工事。而且,陰暗、空曠的城堡里的生活,基本是與這個國家的其他地方脫節的。

此時的莊園大宅與早先撒克遜人的大堂的差異,要比城堡與之前任何建築的差異都要小。儘管莊園大宅的大堂基本上都是由石頭砌成,但在早期,整個大宅的其他部分通常還都是木質的。

大堂的陳設和功效基本上與以前一樣,現在只是多了一個法庭。

在裝修簡易樸實的大堂後面,是領主及其夫人和顯要賓客的起居室和睡房。此外,大宅里還住著見習騎士、鄉紳和名門女子,他們在那裡學習禮儀和職責,這有點類似於如今的「女子精修學校」(finishing school)。除此之外,裡面還有很多僕人和各類隨從,他們都睡在大堂里。除了領主的睡房外,那裡再沒有其他獨立的睡房;另外,任何人都沒有睡衣,不管是什麼形式的。不管在白天還是黑夜,裡面的光線都是不足的;窗戶沒有玻璃;人造光就只有蠟燭和火把。當時儘管有狩獵、遊戲、舞蹈、吟詩和音樂等活動,但生活還是相當枯燥的。窮人就只有茅草屋,沒有光源,有時甚至連生個火都困難。儘管在莊園主和農民或農奴之間已經產生了一個中間階層,即隸農和自由佃農;不過起碼還要再過幾代人的時間,才會出現我們現在所謂的中產階級的萌芽。

就如司各特(Scott)的《艾凡赫》(Ivanhoe)里描述的那樣,很多事情都根源於這麼一個事實,即諾曼人和撒克遜人這兩個種族彼此相鄰,但又相互隔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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