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羅馬滅亡到諾曼征服 日耳曼的滲透

征服?滲透?不管我們給「日耳曼人在英格蘭各地定居」的這個過程冠以什麼名字,它都徹底完成了。我們不得不提到撒克遜王國(首先是西部的撒克遜人)在下一世紀的興起及其內部戰爭。

第一個需要考慮的問題就是這一新鮮血液和較老的不列顛人的混合有多快,前者又有多快地取代了後者。

這個問題目前仍未有確切答案。我們現在也正是要應對這段我們故事中最模糊不清的歷史,並試圖穿過迷霧找到答案。就連最新的權威也不得不承認,目前實際上仍只能就這個過程找到一些模糊的印記。不過,我們認為不同地區的情況大不相同。日耳曼人最重要的定居點是在英格蘭的南部和東部,而在其他地區,之前部族的倖存者也相對多一些。而且,不同生活方式所遭受的破壞是不一樣的。城鎮似乎一般都被毀,甚至於倫敦可能都曾被徹底摧毀,儘管目前還沒有明確的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古老的農莊似乎更是被普遍摧毀,村莊和農民的處境則相對好一點。儘管未能列出具體地方的名字,不過總體來說,相對較封閉的地區所受的破壞也是相對較小的——除了康沃爾、威爾士及邊界附近的地區。即使用上所有證據,我們仍然不可能詳細知道「新英國人」中究竟有多少老不列顛人的血統。在這個問題上,每個地區的情況可能都有所不同;事實上,甚至於每個小地方的情況都會不同。

經過五百至七百年的影響,英格蘭人在語言和其他方式上都已徹底日耳曼化了。但這絕不意味著最初的不列顛人被徹底消滅了,他們只是在文化上被同化了。此外,其中的一部分不僅往西進入威爾士和康沃爾,甚至跨過海洋,進入法國的西北角——在那裡,人們如今所謂的凱爾特語,其實就是不列顛式凱爾特語。

很難說清楚不列顛為何敗得如此徹底,不過他們似乎就是個易變的民族。就如我們前面所看到的那樣,在羅馬幾個世紀的統治中,不列顛人所受的長期影響遠不如高盧人。羅馬人的統治一旦崩潰,他們立刻恢複了之前的品性。他們寧願忍受持續的內戰,也不願聯合起來對抗共同的敵人。他們從極端的宗教禁欲主義轉換到另一個極端,即全面、最大限度地解放、放縱自己的慾望和激情。在他們身上,我們幾乎找不到後來的英國人所具有的平衡、合作、妥協和現實主義等。不過,他們的血統及某些特性,通過與其他種族的混合,形成了今天英國人複雜的品性和氣質。

導言里提到的獨角獸,在很大程度上應該是第一批不列顛人的象徵,撒克遜人則更像是獅子。撒克遜人是未開化的野蠻人,他們對羅馬文明的最後遺迹的摧毀就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他們還是不信上帝的異教徒,不過這只是指在被同化之前。及至後來,征服者也成了基督教徒。但撒克遜人的確具有必要的高貴品質,如合作、忠誠、失敗時的堅定和無所畏懼的勇氣。此外,撒克遜人的品質也具有兩面性。他們不只是掠奪者,也是拓荒者。他們渴望獲得土地並耕種土地,並以此建立農業文明。

到6世紀中期,不列顛的命運依然模糊不清——除了那些深藏於兩個民族天性中的東西。島嶼的西部和北部面積佔優,仍掌握在不列顛人手裡。在撒克遜人定居的中部仍有許多不列顛人。不過,不列顛人又分成許多小王國,但每個王國都無力一統不列顛。

撒克遜人的派系更多,不過他們擁有不列顛人所缺乏的管理天賦。比如,肯特的埃塞爾伯特(Ethelbert)不藉助戰爭就實現了與亨伯河南岸絕大多數小王國的聯盟,儘管聯盟在他死後就解體了。這些王國包括蘇塞克斯王國、埃塞克斯王國、東英格蘭王國等。威爾士和蘇格蘭邊境上的小王國合併成為更大的威塞克斯王國、麥西亞王國,以及最重要的諾森伯蘭王國。維多利亞時代的歷史學家似乎認為那個時代的很多歷史都是確定無疑的,不過如今看來就存在相當大的爭議了。我們可以暫且不討論那些不穩定的聯盟,而先來審視一下撒克遜人發展所仰賴的政治理念。

在此,我們必須再次忘卻或是必須質疑斯塔布斯及其他人之前教的那些東西,我們試圖在之前的確定論和如今的不可知論間找到一個折中方案。我們認為可能性最大的是,日耳曼人在進入英格蘭時就已經有一些比較成熟的信念。在此,我們尤其要強調三個。第一個,戰爭領袖——不管大小——的追隨者都具有獻身精神。對於一夥劫匪而言,這是極其罕見的。通過聯合許多小團伙,一個偉大領袖(如麥西亞國王)領導的群體能夠達到一萬五千人的規模。這裡的主要意思是說,這些人能夠很自然地圍繞一個領袖團結起來並效忠他;作為回報,他們也從中獲益。這一主線將貫穿我們接下來的大部分故事。

領袖,而非暴君,是撒克遜人貢獻的第二個信念。領袖只有獲得成員同意才能夠維持其職位,而群體成員和民眾都是自由的。很多人都強調,「群眾大會」(folk moots)和「賢人會議」(wites)是自由制度甚至是議會的起源。自撒克遜人之後,不列顛人就不太關心政治理論了,因為領袖都知道領袖是自由選舉出來的。當然,也可以通過各種方式獲得同意。如後來的都鐸王朝的領袖,幾乎都變成了獨裁者。不過,在這一時期往後的英國歷史上,如果領袖(不管是君主或是其他)忘記了同意原則,那幾乎不可避免地會遇到麻煩。

盎格魯-撒克遜社會中的第三個強烈信念,是親屬關係。歷史學家斯塔布斯,儘管了解塔西佗的日耳曼人向英格蘭的遷徙,卻忽視了遷徙本身產生的影響。塔西佗社會中最基本的親屬觀,雖然保留了下來,卻大大弱化了。因為那些進入英格蘭的無數獨立群體,基本上都是混合的而非完全由親屬組成的群體。以犯罪為例,日耳曼人的親屬群體能夠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賠償,而受害者所屬的親屬群體也共享所獲得的賠償。在英格蘭,即使是在肯特這個比其他地區更多地保留了日耳曼人的這個信念的地區,主要的責任都限定在當事人自己身上。舊體系培育了強烈的共同社會責任感,而新體系培育的則是獨立的個體。經歷了那段騷亂時期後,要在後來的英國人身上找到這個信念,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簡單地審視一下人們在那個被佔領的、無宗教信仰的世紀里的生活,我們就會意識到其與羅馬化不列顛的斷裂。我們前面提到的城鎮幾乎都消失了。而且,遍佈於英格蘭大地上的木結構建築取代了之前古典風格的巨石建築。其中最大的建築就是頭領們的大堂。正如古老史詩《貝奧武甫》中所描述的那樣,從地方小權貴到國王,分別擁有規模不等的木屋。儘管它們在華麗程度上有所區別,不過仍都屬一個風格,有點像後來的大倉房。有些還保留了下來。大房間的上蓋是高聳的頂棚,由巨大的、可移動的樑柱支撐。值得一提的是,在《笨拙》(Punch)一書的「英國特色」一章中有一系列的相關草圖。作者對此樑柱的喜好,真是和古人趣味相投。儘管這種建築與被遺棄的羅馬建築完全不同,但在幾個世紀的統治後,英國人對這種木結構的建築風格相當喜歡。而這種建築風格也表明了北方人和地中海人之間的巨大差異。

昏暗的大堂的中央有一個燃燒木柴的長方形爐床,而煙氣則從屋頂的縫隙中飄出去。牆上掛著武器和戰利品,四周牆邊則圍著給僕人們坐的長凳。體現著榮耀的高椅則是領主及其夫人專享的,或是與其他頭領及其夫人共享的。他們的服裝也體現出一種原始的華麗,如黃金刺繡、黃金飾品,尤其是肯特珠寶,那是當時世界最好的寶貝。用來盛水喝的角或其他容器都鑲嵌著金銀,而且大多設計精美。在撒克遜人的生活中佔據重要地位的晚宴上,人們狂歡痛飲,頌揚頭領和其他勇士的功績。撒克遜人定居點的典型特徵就是「頓」(ton),如今已經成為很多英國地名的最後一個音節。「頓」,意指圍起來的一群建築。它的另一個叫法是「伯格」(burh),也是很多辭彙的後綴。撒克遜人喜歡將原木釘入地下並圍成柵欄,美國西部邊緣地帶的定居點與其極其相似。柵欄裡面,可能就是領主的大房子,還有穀倉、平房,或者是窮人們的一些簡陋茅舍。

窮人的屋子小而簡陋,由樹枝、茅草和爛泥糊成屋頂,通常建在地勢較低的地方。這些房子里幽暗無光,通常還骯髒不堪,簡直就像是歷史遺迹。這與羅馬時期配有中央暖氣、私人浴室和公共澡堂的大樓相比,實在是相去甚遠。一方面,這些社會底層民眾和農奴捨命與敵人和野獸搏鬥;另一方面,他們又跟其他勤勞、和平的拓荒者一樣砍伐森林並耕種土地。

我們發現,那些代代相傳至今的詩歌(如著名的《貝奧武甫》)常常混雜著對英雄行為與戰爭的頌揚、窮人們在艱辛日子裡的孤獨與疲倦和對惡劣環境的恐懼——這裡有大灰狼和其他真實存在或是想像的、捕食人類的動物和怪物,如神秘、可怕的葛婪代(Grendel) 。撒克遜人的詩歌不同於羅馬的古典文學,正如後來的哥特建築風格也不同於羅馬的建築風格一樣,但同樣富含對生活的奧秘和悲傷的深刻體會。這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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