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事二十五 幽靈的手印

第二十五天,雨還沒有停。

空氣里充滿了潮濕。這種南方潮濕的感覺,正是哥特小說中最需要的氛圍之一。

坐在三樓卧室的沙發里,我點燃了一支雪茄,慢慢地說:「其實,並不是說一定要讓一個孤獨的女孩去一個荒蕪的老宅,那才叫哥特式小說。在我看來,一個女孩遭遇四面楚歌的境地,同樣也可以體現哥特精神。」

「哦?!」趙博楚詫異地問道,「庄先生,你的意思是——你的哥特小說發生的地點會是在城市裡?」

「是的。」我點頭道,「今天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幽靈留下的血色手印》。」

紫鳶吃過飯,坐在客廳里,心情煩悶。她覺得胸口起伏得有點快,連忙吞下一粒藥丸。紫鳶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心臟就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她只能靠吃藥來維持心臟的負荷。

這段時間,紫鳶覺得心臟更加難受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拜關唯的母親所賜。

關唯是紫鳶的男友,他們在一起已經有三年了。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正是紫鳶最珍貴的年華。紫鳶想結婚了,關唯也有同樣的想法。可是,關唯的母親卻不答應。原因很簡單,紫鳶有心臟病,醫生說,她不能生小孩,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關唯的父親死得早,他是被母親拉扯大的,一向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母親讓他與紫鳶分手,她也只好耷拉著頭,對紫鳶說聲對不起。

紫鳶問:「你真的不愛我?」

關唯喃喃地回答:「我愛你,可是媽媽不讓我愛你……」

當關唯轉過身,背影漸漸消失在巷口時,紫鳶就在心裡對自己說,她一定要殺死關唯的母親。

紫鳶有心臟病,殺人這樣的粗活,肯定不是她可以乾的。所以,她在一個酷熱的下午,約來了赤霞。

赤霞是紫鳶的表妹,在建材市場做一份銷售的工作,天性風風火火膽大包天,時常騎著摩托呼嘯著穿越深宵的窄巷,享受生命的快感與高潮。

不過,因為肆意揮霍,她的手頭常常有點緊。這一點,非常重要。

赤霞聽完紫鳶的遭遇後,憤怒地說:「居然有這樣的母親,如果我是你,一定會親手殺了她。」

紫鳶含笑說道:「親手殺她,我做不到。但是,我希望可以親眼看著她死!」她從提包里拿出了一疊錢來,遞給了赤霞。

赤霞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次日清晨,紫鳶與赤霞一起來到了關唯家的樓下。天氣很熱,一點風都沒有。氣象預報說,今天的氣溫有四十一度,據說今天城市裡的某些地方還會拉閘限電。

八點的時候,她們看到關唯離開了大樓去上班。

紫鳶不上班,她有心臟病,只能呆在家裡,靠給雜誌寫稿賺錢。稿費並不多,幸好她還有三套在市區的江景房,總價超過兩百萬,收的租金也不是一筆小數字。那三套房都是她的父母留下來的,一年前,他們在一場突然發生的車禍中罹難。

父母去世後,紫鳶以為全世界只剩關唯一個愛她的人了,誰知關唯的母親卻要活生生地拆散他們。這怎麼可以?所以,一定要殺死他!沒有人可以拆散他們!

赤霞扮出一副可愛的模樣站在貓眼前,自稱是關唯的新女友,關媽媽立刻開心地打開了房門。可當關媽媽看到赤霞身後的紫鳶時,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了。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赤霞獰笑著將關媽媽推倒在屋裡,與紫鳶一起走進了關唯的家。

關媽媽摔到的地方,還擺著一個很大的皮箱。

紫鳶吞下一粒藥丸,然後坐在了沙發上,打開電視。電視上演的是一出悲情肥皂劇,一個萬惡的老太婆正用皮鞭抽打著自己的兒媳婦。紫鳶一邊咒罵著電視里的老太婆,一邊看著赤霞用繩索捆綁好了關媽媽,還用膠紙帶封上了關媽媽的嘴。

紫鳶對赤霞說:「你去做吧,把門關上,聲音輕一點。」她指了指浴室。她給赤霞的指令很簡單,就是把關媽媽搬進浴缸里,再放上足夠多的水,多到可以淹沒關媽媽的鼻孔與嘴。

赤霞把關媽媽搬進了浴室,關好了門。紫鳶則調高了電視音量,然後撥通了關唯的電話。

肥皂劇里,女主角正在號啕大哭。而紫鳶也扮出傷心的語氣,問:「關唯,你真的不再愛我了嗎?」

關唯還是一如往常地解釋,他的確是愛紫鳶的,但他也愛媽媽。媽媽讓他別再愛紫鳶,他只有離開紫鳶。如果有來世,他再來與紫鳶做夫妻。紫鳶作戲般哭哭啼啼,與關唯的陳辭濫調周旋著。在她掛掉電話的時候,赤霞正好也打開了浴室的門,做出一個ok的手勢。

紫鳶走到浴室門口,看到關媽媽躺在浴缸里翻著白眼一動不動,舌頭長長地伸了出來,早已經沒了呼吸。

「做得好。」紫鳶贊了一聲,然後拉著赤霞離開了關唯的家。

回到家,紫鳶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她打開電視,調高音量,又哭哭啼啼地給關唯打了個電話。

之所以要這樣做,原因很簡單。當關媽媽的屍體被發現後,紫鳶肯定是最可疑的嫌疑人。她只要給警察說,一上午她都在家裡看電視,關唯在電話里可以聽到電視節目的聲音,可以為她提供最好的不在場證明。

關媽媽死了也想不到,她最疼愛的兒子,會為她最痛恨的女人作證。這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

紫鳶猜,關唯下班後回到家,看到母親的屍體,一定會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那時的情形一定會很好玩,紫鳶都忍不住想笑了。她在想,等警察上門來詢問的時候,她該回答些什麼話呢?不過,不管她怎麼回答,都會消除警察的懷疑。因為,紫鳶相信自己的演技。

如果犯罪也有奧斯卡大獎,相信那尊最佳女主角的小金人,一定屬於她。

紫鳶喝了一杯水,吃了葯。她覺得有點困,於是躺到了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傍晚的時候,她被電話鈴驚醒。

「猜一猜,是關唯打來的?還是警察打來的?」紫鳶哼著歌走到電話前,拾起了聽筒。

電話不是關唯打來的,也不是警察打來的。聽筒中傳來冰一般冷漠,樹皮一樣蒼老的聲音:「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是關媽媽的聲音!她的聲音像是從水底發出來的,還伴隨著一陣陣氣泡。

紫鳶如觸電一般,身體劇烈顫慄。等她反應過來後,連聲尖叫起來,可電話里,關媽媽還是不依不饒地繼續說著:「殺人償命……你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現在我就到你家裡來……」

紫鳶忙不疊地掛斷電話,面無血色,渾身顫抖。

是幻覺嗎?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接到了那個電話。說不定只是個夢……對!一定是夢!一定是自己精神太緊張了,畢竟上午才殺了人,做個噩夢也很正常!

紫鳶自我安慰著,等她終於說服自己,剛才的一幕只是幻覺時,電話鈴突然又響了起來,如炸雷一般。

她戰戰兢兢地拾起聽筒,裡面還是那個蒼老的聲音:「別以為你在做夢……我真的來找你了……我就在你的門外……」

紫鳶尖叫著扔掉聽筒,捂著耳朵衝進卧室,用被子遮住臉,任恐懼的淚水四溢。她似乎看到關媽媽猙獰地冷笑著,身披黑色斗篷,手持鐮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紫鳶驀地坐了起來,才發現自己渾身已被冷汗濡得濕透。她這才明白,原來剛才果然是做了個噩夢。

她這才感覺鎮定了下來,看看窗外,天已經黑了。

現在關唯應該已經回到家了,他也應該看到母親的屍體了吧。泡在浴缸里,已經發白變粗,胳膊像泡脹的白蘿蔔的屍體。

為什麼他還沒打電話過來呢?

紫鳶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她不知道哪裡出了錯,她只覺得心中似乎空空落落,一口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紫鳶趕緊找到藥丸吞下,可心中的不舒服還是沒有消退多少。

隨著時間的推移,紫鳶越來越忐忑不安。她捂著胸口在卧室里踱來踱去,終於,她決定,還是主動給關唯打個電話吧。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關唯在電話那頭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說:「紫鳶,我們已經結束了,以後別再打電話來了,不然我母親會生氣的。」

紫鳶愣了一下,問:「你在哪裡?」

「家裡,當然是家裡啊!」關唯答道。

「你一個人在家?」

關唯回答:「是的。我媽媽今天到海南旅遊去了,上午走的。」

紫鳶這才想起,難怪關唯家的客廳里,擺著一個很大的皮箱。可是,關媽媽明明溺死在了浴缸里,她看得清清楚楚,為什麼關唯卻會沒發現呢?難道……難道關媽媽真的變成了鬼魂,她的屍體消失了?

紫鳶不敢再想了。她想起自己的那個噩夢,身體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她趕緊掛掉電話,可聽筒剛一放下,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拾起了聽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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