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果然不出所料,周昌來長安不久,劉如意即被呂后召到了長安。怕路途上出意外,皇帝劉盈親自去灞上迎候兄弟如意,看到如意興高采烈、天真無邪的樣子,劉盈心裡很不是滋味。畢竟他們身上都流著父親的血,在他心裡非常疼愛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因而,回長安後即天天把他攏在身邊,吃住都在一起,寸步不許他離開自己視線半步,生怕他有什麼不測。

半個月後,在宮裡悶了多日的皇帝劉盈非常想出門散散心。本想叫醒如意,又見他正睡著,眼瞼上還掛著淚痕,便忍住了。

這些日子如意都是在恐慌中度過的,不但寢食難安,連自己最想的母親戚夫人也不能見上一面。夜裡哭醒過多次,天快放亮時才迷迷糊糊地睡去。臨行前,劉盈心疼地為如意掖好被子,囑咐侍衛說,一定看好如意,不要放任何人進門,便去圍場打獵去了。

由於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雪,整個圍場像一張偌大的素箋,除了動物們踏過的蹄跡,潔白得讓人感到扎心。劉盈總感到心裡有東西在翻攪,讓他忐忑難安。

他與侍衛驅馬跑過一片樹林時,一群麋鹿正用前蹄扒著積雪吃草,聽到馬嘶聲麋鹿四散而逃。有一隻身懷有孕的母鹿卻站在那裡沒有動身,只是回頭看著不遠處這群手持弓箭的人們。它那雙失神的眼睛大而圓地睜著,是那樣無助。透過它的眼睛,劉盈好像看到了劉如意同樣無助的需要保護的眼神。

劉盈把已拉滿的弓箭放下了,而心中那種不安更加強烈起來,感到一刻都不能在這裡待下去,得趕快回宮。這想法一旦產生,他覺得自己也成了眼前這群麋鹿,被一個看不到的獵手緊緊追逐。

「回宮!」劉盈勒住馬的韁繩,調轉了馬頭。侍從們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皇帝的命令就是他們所要去的方向,緊隨其後,不管雪後路滑,向皇宮的方向疾馳。

劉盈回到皇宮後,那種不祥的感覺像一塊黑布把他兜頭蒙住,以至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難。他匆匆推開卧室的門,當看到躺在睡榻上的劉如意時,他愣在了那裡。他的不祥之感應驗了。只見如意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的身體渾身青紫,那張稚氣的小臉上,七竅皆已流出黑紫色的濃血,血跡還未乾透。看來他離宮不久,如意就遭人殘忍地暗殺。

「我讓你們不要讓人進門,可你們是怎麼做的!這是誰幹的,給我說!」

侍衛們垂著頭,沒人吱聲。

「來人,把這些沒用的廢物拖出去,斬!」一向文弱的劉盈像一頭被痛苦激怒的獅子,歇斯底里地大吼。那張蒼白清瘦的臉漲得通紅,眼睛暴突地欲從眼眶裡流出來。這些天,他從不敢稍離兄弟半步,就怕有個三長兩短。不想今天就出去這麼一會兒,他最不能接受的事還是發生了。

幾近崩潰的劉盈撲到已渾身僵直的如意身邊,抱起他放聲痛哭。一邊哭一邊喊著:「如意呀,是為哥不好,我不該出門,不該把你自己留在宮裡,是我殺了你!殺你的人是我呀!」

他捶胸頓足,好個痛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今天非要出門散心;恨自己出門時為什麼不帶上如意;恨自己無能,連同父異母的兄弟都保護不好;他更痛恨自己明明知道伸向如意幕後的黑手是誰,明明都知道,可身為一國之君除了撕心裂肺地痛哭之外,他卻什麼都不能做,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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