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章

呂后把劉邦壽終正寢準備的衣袍堆在床邊,她要為他凈一下身子,再把這些衣服穿上。據說死去的人身體完全冷了,衣服就再難穿上了。

呂后對劉邦的遺體沒有畏懼,但是對他漸冷的身體還是有些忌諱。她用一塊白布掩住他的身體,從頭部往下擦。他的眼窩及雙頰已漸漸凹了下去,眉骨和嘴巴像丘陵一樣高高隆起。

「劉三,你想不到也會有今天吧?」呂后自語著,用剪刀剪去他身上的衣服。

他的身上可謂疤痕累累。有頑劣不羈留下的,有為女人爭鬥打架時留下的,也有南征北戰時的刀槍劍戟之傷。每一處傷都能講出一個故事來。每一個故事又都不是為她呂后所寫。

關於劉邦的身體,呂后自從和審食其做愛的那天起,對他即已沒有了興趣,他滿足不了坐地能吸土的她的性要求。她之所以對他很少碰自己妒恨在心,也只是想在他對她的佔有中,證明他心裡還有她。生前他一次次與她作對,那是他心裡早已沒有了她的位置,否則他不會不為她著想。

而他卻低估了她的能力。一個女人只要內心有力量,並且在最需要的時候拿出來,會讓男人像望著刺蝟的老虎一樣,雖然就在眼前,卻乾巴巴地眼瞅著無從下嘴,弄不好還可能會被對方扎傷。

剪去劉邦下體的衣服時,呂后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她看到了支配著他在花叢里肆意穿行的那具男根。此時,它像一團掩在秋日亂草間的鳥窩,一隻小鳥正隱隱約約地探著小腦袋。呂后用力捏了一下,捏時她不覺咬住了下唇。它在她的手中,只是一堆只有三兩半的肉坨坨,它再也不會指揮著他到處尋找獵物,再也不會被一個小妖精迷得神魂顛倒,而傷及她。

「有什麼好?都老到這樣了,除了權力的力量,戚姬個這小妖精還能從它這裡得到什麼快樂?」呂雉說著又使勁揪了它一把,不解恨地撮起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像鷹隼一樣去撕擰。

有一絲腥鹹味從嘴裡泛起來,呂后這才意識到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她停住了手,長嘆一聲:「劉三,我跟你這麼多年,為你照顧家,伺候老人,看護孩子;在沛縣入獄時,被那些獄卒百般虐待蹂躪,最後連再為你生一個孩子的能力都失去了;做項羽人質時,你竟然見死不救,叮囑項羽別忘分你一碗湯喝;你做了皇帝,不但不憐惜我們母子,還一次次……作為一個女人,我付出了那麼多,怎麼竟引不起你一點同情之心,還一次次加害於我們母子……」

淚滴到劉邦的身上。這還是劉邦死後,呂后第一次掉淚,但是那絕不是為劉邦而流的。她有時對他要的只是一份關愛和憐惜,怎麼就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他都給不了她呢?

她真想拿刀子剜開他的心,看看窩在裡面的是顆紅心還是黑心。她止住了這種念頭。人都死了,死了死了,死是生命的終結;是了卻,一了百了,他的生命都不在了,附著在他身上的一切,再去追究還有什麼意義!

呂后換了塊乾淨的絲巾接著為他擦拭身子。他腹股到大腿跟兒處有半尺多長的一道疤痕,呈現著深褐色。她相信那絕不是刀傷,到像是一道深深的燙傷。腹股溝里好像還有一團深色污漬。由於夜色已深,幽暗的燭光中她分辨不出那是什麼,便多沾了些水使勁擦,那團污漬好像跟她較勁似的,不但沒有被擦掉,反而更清晰起來。呂后又端過一個燭台放到床邊,終於她看清那是什麼了。同時,它像利劍一樣從她的雙眼直扎內心。

「天吶!我本想就那麼對你一了百了,可是你死了死了還要傷我!」呂后的心火猛然躥得老高。那是一處刺青,上面刺的是「愛懿」二字。

他碰她呂雉一指頭都不願意,原來都是那小妖精附體了。他就那麼被她佔領著,他怎麼還會把她呂雉母子放在心上!呂后恨得自己的牙根都疼了。

「食其,食其!」

「怎麼了?」審食其還以為出了什麼事,神色慌張地跑進來。

「拿把刀來。對了,再去拿個馬鞭子!」

望著怒氣衝天的呂后,審食其狐疑起來,他不知道拿這些東西做什麼,站著沒動。

「你幹嘛站著不動,快去!」

「要這些東西幹嗎?」

「他身上竟刺著那個小妖精的名字!不拿鞭子狠狠地抽他,不拿刀子把它剜下去,我就咽不下這口氣!」呂后氣得渾身發抖。

審食其上前扶住她說:「不能這麼做,這是鞭屍呀!雖然他死了,還是龍體,那是對他未寒的屍骨不敬,劉氏族人若是知道了,會群起而反你,那時你豈不因小失大了?」

聽審食其這樣一說,呂后冷靜下來。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的,脈管里的血呯呯地衝撞著。一定要找到一個發泄的出口,否則就會把她肺腑炸得粉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