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雨,好大的雨。老天是不是破了個窟窿,怎麼會有這麼多雨水倒下來,讓人根本沒處藏身。女媧呢?她不是善於補天嗎?她在哪兒,莫非也嫌棄人世沉屙,傷心和絕望地躲到哪兒歇息去了?

「劉三兒,三兒我在這兒——」,呂雉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在雨里走,一邊呼喊著劉邦的小名。她被水裡的泥沼藤蔓絆住,摔在水中,好容易爬起來,又被急來的洪水衝倒。

沒有回聲。除了自己以外,甚至連個小鳥和小動物都沒有。呂雉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除了雨簾,就是比墨汁還要漆黑的夜。偶爾有閃電划過,她的眼睛卻被雨水浸漬著,什麼都望不見。

她又一次被腳下的一塊大石頭絆倒了。身上的氣力都被這場天劫掠走,再加上傷痛滿身,再也無力站起來。

這難道就是她的大福大貴嗎?如果這樣的日子還要進行下去,她寧可什麼都不要了。現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就是在雨中,在齊腰的水裡睡她也不在乎。好累好累。

「三兒,我睡了,孩子們你就好好照看著……」說完,她似一袋被水浸濕的麵粉,無奈地癱到水裡。水沒過了她的頭。她感到了窒息,因為水已順著鼻孔吸到了肺腔,她透不過氣來。她好想爬起來,身子下面好像有一隻手使勁拽著,她動彈不得。

「大嫂醒醒!醒醒!」

誰在喊她,聲音好遠,好遠,好像隔了好幾重山喊過來的。

身下的手還在使勁地往死里拖她。讓她無法起身,無法言語,無法呼吸。

「大嫂!大嫂!快醒醒,是我呀——」

呂雉感覺自己的身子被誰費力地抱起,她的頭還被搖晃著。而身下拽著自己的那隻手好像敵不過拉她的人,終於把手鬆開。呂雉艱難地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隙,她看到有人正半跪在自己身邊,清瘦的臉上流露出焦急和不安。

他是誰?誰呢?她一時沒認出他。

「我是任敖,剛當差回來了!」

呂雉的意識在這一刻漸漸恢複,頭仍然很疼,身子重得若不是眼前的人扶著都難以撐住。

哦,又做夢了。從入獄後她的夢就沒斷過,而且都是噩夢。有時噩夢和不堪的現實混在了一起,幻覺幻聽,分不清是在夢裡還是在夢外。

「你病得不輕,我已在外面叫了郎中,一會兒就到!」

多久沒看到這樣一雙真誠善意的眼睛,多久沒有聽到這樣溫暖關切的聲音了,呂雉鼻子一陣發酸。在獄裡,除了任敖好像再沒人這樣對她。他曾是劉邦的哥們兒,但是那時的她對他並不友善。

有一次劉邦出門也沒說一聲,幾天里她找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沒有找到。在街上正好遇到了任敖,看她焦急的樣子,說劉邦一直在他家裡,喝醉了酒睡在了那裡。

她聽後放心地回家了。可後來聽肥兒說,劉邦是在他母親曹氏那裡。自此,呂雉一見任敖不是惡言相罵,就是愛答不理。弄得任敖一見她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只有暗自求饒的份兒。沒成想,入獄後對她最好的人卻是他。可見他內心的善良和對劉邦的一片摯誠。

「兄弟——」呂雉聲音微弱地說,「過去,嫂子我……」

「嫂子,什麼也別說了!把病看好要緊!我回來時還到過你家,孩子們、劉太公和你娘家人都還好。劉邦那邊,已有幾百人投奔他,每天人馬還在擴大,他會來救你的。只要挨過了時間,就能挨到了頭兒!」

為讓她好好養傷,任敖肯定又是在好言安慰她!呂雉心裡什麼都明白,點了點頭,她不想讓他的一片好心空落,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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