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白天的賀宴是呂公好友、本縣功曹蕭何負責籌辦的。當時宴會的座次不分尊卑貴賤、年齡高低,只按賀禮多寡來定。蕭何忙裡忙外,招呼著來人,並高聲吆喝著來賓的名字和賀禮數目。

「喲!蕭兄在這兒呀,你就給我寫一萬錢吧!」

聞聽此言,蕭何先是一驚,抬起頭,見是老相熟劉季,忙以禮相讓。在今天的來客里,滿一千為貴客,貴客中最多的也就是幾千錢。他們大都是職位不低的官紳,也沒有一個拿萬錢的。在秦代,一個縣令年俸也不過幾千錢,像劉季這樣一個亭長他的年俸也不過一千錢。

劉季因在眾兄弟中排行老三,父親劉太公便喚他劉季,他還有個大名叫劉邦,哥們兒們為了顯得親密也都隨他的家人那麼稱呼他。相傳母親劉媼懷他時,有條蛟龍盤旋在周圍,並有金甲神人自天而降。劉邦長大後的確與兄長們不同。平日里,他待人寬厚大度,不拘小節,卻不像他的兄長們勤於治家,而是遊手好閒,不事家務產業,父親失望地說他是個無所事事的無賴,比幾個兄長差遠了。為他的浪蕩無為父母不知生了多少氣,後來見他積習難改,只好由他去了。

劉邦所交的朋友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販夫走卒、屠戶鼓手都能與之相交。因平素豁達大度、出手大方又樂意助人,劉邦的人緣很好,地方上各種身份的人物都有至交。劉邦謀得泗水亭長一職後,他依然故我,行為上甚至比過去還甚。

亭長是秦朝時地方上地位最低的官職,除了負責往來官差的食宿事宜,平時還要維護亭內的治安,幫助化解調停一些民事糾紛。劉邦有了此職,真比得了什麼大禮都高興。每日里辦幾件亭里督辦的大事小情,一來二去與縣裡吃衙門飯的蕭何、曹參等人混熟了,再做什麼事也更加如魚得水。

作為好友,蕭何深知劉邦的性情做派。有錢時他不是送人救急就是糾集朋友喝酒,在當地酒肆賒賬到年底被追討是經常的事。他此次定不會帶錢來,蕭何心知肚明,又怕他會引出事端把好好的賀宴給攪了,便沒有戳破這一天大的謊言。他沒有像收其他賀禮時高喊「錢不滿千錢,請坐於堂下」,而是笑容可掬地往堂上禮讓。

呂公聽有人重禮來賀,忙到大門口相迎,見來人儀錶不凡,更另眼相看。

「劉季平日好說大話,很少會辦實事。賀錢怕是不會拿出來,您也別指望他能兌現!」蕭何把呂公叫到一邊,小聲提醒他。

呂公心領神會地謝過蕭何,走過去招呼劉邦上座入席。蕭何見呂公並不介意,也不好再說什麼。作為好友,他感覺自己已盡到了義務。

劉邦並不謙讓,乜斜了一眼那些有臉有面的官紳欣然落座。端起酒杯在鼻端聞了聞,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嗯,不錯!是好酒!」劉邦一邊自飲自酌,一邊湊向身邊坐著的一位眉毛、鬍子都白了的老鄉紳說,「聽說你過門兩年多的小妾,還沒被你搞大肚子?」

素知劉邦為人的眾人,不知他還會說些什麼,都為那位很要面子的老鄉紳捏了把汗。

老鄉紳驚了一下,望著眾人裝作大度地端起酒杯不計前嫌地說:「來來來,喝酒!」

「我知道把女人肚子搞大的偏方,就是70歲老翁吃了也能力挺千斤,何況一個區區小女子的肉身!你不試試?」

酒桌上發出一陣吃吃的暗笑,又不好讓老鄉紳太難為情,大家不是掩面即是佯作咳聲。

「自家事,就不勞你操心了吧!」老鄉紳還強裝著不計小人之過地說。

誰知劉邦把臉一板,揪了一下他長長的白髯說:「你知道拽著鬍子過河怎麼講嗎?」

眾人都望向劉邦,不知他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這叫謙(牽)虛(須)過度(渡)!」

老鄉紳的臉紅到了耳根。

蕭何忙走來給大家讓酒,以解場面上的尷尬。否則,今天這個局面真不知該怎麼收了。

呂公一邊招呼客人,一邊對目中無人的劉邦暗中觀察。心想,此人雖大言賀萬錢卻一文都沒掏出來,席上的人都是有官職、有身份的他也沒放在眼裡,可見其張狂的心性!他雖撒了個天大的謊,卻能大言不慚,可見其氣勢與膽量。呂公越端詳劉邦,就越覺得他非等閑之輩,覺得這個劉邦將來肯定能成大事!

呂公打著小算盤,把蕭何拽到一邊悄悄地問:「劉邦有妻兒沒?」

「沒呢!」蕭何不知這呂公今兒這是怎了。忙問,「您這是……」

呂公微微一笑。

聰明過人的蕭何什麼都明白了,也不好說什麼,卻還是為呂公將做的事捏了把汗,畢竟這不是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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