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節

說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佐藤春夫在《追憶芥川龍之介》一文中寫到的巧合,或許更勝一籌。

佐藤談論他與芥川在文藝上、或者性格上的相似之處。更表示有過這樣的巧合。那是發生在芥川造訪他位於四谷信濃町住家時的事。

當時他拿座墊請芥川坐,芥川說「感覺很怪」。因為那和芥川在家用的一模一樣。「中央有深鵝黃色的壽字,四周染出蝙蝠」。據芥川表示,這是自中國進口的東西,商人抱怨銷路很差。「換言之,芥川和我等於不約而同地買了銷路很差的商品。」

過了一會兒他們要外出,佐藤從桌子抽屜取出表,芥川當下大喊「喂,慢著慢著。」然後「從懷中取出沒有鏈子、也沒添附任何東西的一塊表拿到我面前。頂多二十圓的鎳合金有一面是文字盤,上面有清楚的阿拉伯數字,非常巨大地環繞表面。」結果又是一模一樣。

佐藤看了芥川的作品後表示「發現一個藝術上的血親令我大喜過望。」這個座墊與鐘錶事件,毋庸贅言自然令他感到命運之離奇。

此外正因為看過谷崎的文章,下面這段文章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佐藤翻譯愛倫坡的《影子》這篇小品時,有個「大嘴巴」傳話,說芥川批評「錯誤連篇簡直看不下去。」於是他告訴那個男人,近日會去找芥川登門求教。結果,「某個傍晚芥川主動來訪。我一看到他,就立刻告訴他之前一直想去拜訪他,他說得有點急:『不,其實我就是為那件事而來。真不好意思。仔細看過你的譯文後其實相當不錯。我想把這個送給你。』說著他把愛德蒙德·高斯 九二八),十九世紀英國詩人。">翻譯的胡格 《水妖記》(Undine)從懷中取出放在我桌上。」

二人明明交情深厚,但在世人眼中,卻是水火不容。佐藤自己也表示「一方面抱著非常親愛的感情;但在另一方面卻又有種怎麼也無法融合的隔閡。」

在死亡那年,芥川會多次提及的那次訪問,是發生在一月下旬。所以,比我模糊記憶中的更早。約在半年前。就像我跟圓紫先生也說過的,當時芥川說「我後悔沒有跟你一起踏上我的文學生涯」,佐藤對他說「今後開始也不遲呀」,他如此答道:「不,遲了。已經遲了。」

而且他還說:「如果我死了,請你記住,由你來寫誄。」小女子向來才疏學淺。誄這個字眼連聽都沒聽過。但從前後關係大致猜得出意思。一查之下,果然是追悼之意,乃悼念故人之詞。

只有你才有資格寫追悼文喔,對我來說,你是那唯一的、擁有獨特價值的男人喔——說這種話,是為了討好對方嗎?不,毋寧該說是一種悲鳴,是在吶喊看著我、把你的目光轉向我。若真是如此,那說的其實是孤獨吧。

也是在這時,他說出眾所周知的那句「和XX與OO攜手同行是錯的」。就親近程度、在文壇的地位而言,前者指的應是菊池而後者應是久米正雄。關於前者,過後不久他也曾說「像XX其實就很幸福。他那樣的實際派在某個層面也跟超人一樣。」即便如此仍可看出,「XX」指的應是同一個人。而且,說到「超人」的「實際派」肯定就是菊池。

佐藤春夫的作品頗多。我只舉出最具代表性的。

大正十年《星》、《殉情詩集》出版,《秋刀魚之歌》

大正十一年《都會的憂鬱》

大正十二《寂寥過度》

圖書館沒有佐藤的作品全集,所以查到這裡就查不下去了。

不過,對於這些文學家,「文壇大老」的印象很強。但以大正十一年這個時間軸觀之,彼時佐藤春夫三十歲,迎向人生「晚年」的芥川三十一歲,谷崎三十七歲,而即便是正在創作《暗夜行路》的志賀直哉,也不過三十九歲。

說到三十幾歲,好像還是很遙遠的事。不過,再過八年我也要邁入三十大關了。這麼一想,這齣戲的登場人物意外年輕。

而菊池寬當時三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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