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張孝傑的妙計

「啪!啪!啪!」

耶律乙辛像只瘋狂的野獸,揮舞著沾過水的皮鞭,在狠狠抽打一個瘦弱的侍女,邊抽邊破口大罵:「我叫你仁義治國!我叫你愛民如子!如子!如子!如——子!」打完以後,他扔掉皮鞭,累得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侍女被打得遍體鱗傷,雙目緊閉,氣息奄奄,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鮮血洇紅了衣服。在場的婢僕人等,嚇得低頭垂手,大氣不敢吭一聲。管家見侍女被打得昏死過去,膽顫心驚地走到耶律乙辛面前,指著地上的侍女低聲說:「大王,她……」耶律乙辛不耐煩地吼道:「還問什麼?抬出去!」管家嚇得一哆嗦,趕忙叫僕人把半死的侍女抬了出去。

也難怪耶律乙辛發這麼大的火,這些天來,不順心,:的事一件接一件。自從平定耶律重元的謀反以後,因為救駕有功,扶搖直上,成為權傾朝野,威震皇都的顯赫人物。別說一般的王公大臣,就連道宗皇帝也對他另眼看待,言聽計從。他萬萬沒有想到,皇后蕭觀音卻處處與他作對。忽古是他家的奴隸,生死予奪本來操在他手裡,蕭觀音卻多管閑事,硬是在他眼皮底下把忽古救走了。太欺人過甚了!耶律乙辛氣得咬牙切齒,破口大罵。昨天,單登又向他哭訴,說蕭觀音說她是叛家婢,不許她再為道宗彈唱。單登是他耶律乙辛舉薦的,這不是給他眼色看,沖著他來的嗎!想起這些,耶律乙辛心情格外煩躁,常常借故發火,拿僕人侍女出氣。剛才那個侍女就是因為給他送茶送慢了一步,被他沒頭沒腦地毒打了一頓。

耶律乙辛毒打了侍女,余怒未息,正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粗氣。突然,從門外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人,鼻青臉腫,遍體傷痕,衣服被撕得破爛不堪,樣子十分狼狽。他步履踉蹌,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頭跪撲在耶律乙辛面前,咧著嘴大哭:「大王給小人作主啊!」

耶律乙辛定睛一看,不由大驚!來人原來是自己派出去圈地的家臣,這是怎麼回事?誰如此大膽,竟敢把我的家臣打成這個樣子?耶律乙辛扶起家臣,急問:「我不是命你去圈地嗎?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家臣忍著傷口的疼痛,恨得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忽古!」

「忽古?」耶律乙辛感到意外,忽古不是當了皇后的護衛了嗎?他怎麼到荒郊野外去了呢?

其實家臣說的一點也不錯,把家臣打得屁滾尿流的不是別人,正是忽古。那麼,忽古到荒郊野外幹什麼去了?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皇后蕭觀音救了忽古的命,並讓他當了自己的護衛,忽古感激萬分,決心以死來報答皇后的救命之恩。他雖是個低賤的牧鹿人,卻有一身好功夫,尤其是飛檐走壁的輕功,更是一絕。兩丈多高的牆,嗖嗖幾下便翻越而過,比猿猴還敏捷。為護衛好皇后,他每天晚上夜深人靜以後都在院子里練功。這天晚上,人們都睡著了,他又悄悄來到院子里練功。他先打了一套拳腳,然後練飛櫓走壁。他來到高牆前,站在那裡運了運氣,邁步向高牆走去,如走平地一樣,一會兒便走到牆頂。突然,暗影處傳來一聲喝采:「好!」忽古一驚,急忙從牆上走下來。喝採的人已從黑影里走了出來,忽古定晴一看,見此人有二十來歲,眉清目朗,頭戴白緞子幅巾,身穿白色暗花錦袍,高貴文雅,氣質瀟洒。忽古不認識他,但猜想一定是位有身份的人,急忙躬身施禮。還沒等他開口,那人俯身把他扶起來,熱情地說:「你的功夫真好,是跟誰學的?」

「是……」忽古遲疑片刻,說:「聽說這功夫是從先秦聶政那裡傳下來的,我練得不好,叫你見笑了。」

「從聶政那裡傳下來的?好傢夥,已經有上千年了啊!」那人像孩子似的拉著忽古的手說,「你叫什麼名字?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叫忽古,是新來的。」忽古回答。

那人又問:「你在哪兒當差?」

「給皇后當護衛,你是誰?」忽古問。

那人微微一笑,很平常地說:「我是太子耶律濬。」

「啊!」在忽古聽來,猶如晴空炸響一聲霹靂!嚇得渾身發抖,雙膝一軟,下意識地跪倒在地,說話的聲音都哆嗦了:「奴才不知是太子駕到,失禮冒犯,太子開恩,饒恕奴才吧!」

「漢人有句俗話,叫作不知者不怪,我怎麼能怪你呢?」太子和藹地說,「我問你,你願意來當我的護衛嗎?」

忽古說:「奴才是皇家的人,聽從差遣,能服侍太子,是我求之不得的。只是皇后……」

耶律濬說:「皇后那裡你放心,由我去說。」

就這樣,忽古成了太子耶律濬的貼身護衛。

今天清晨,耶律濬起的特別早,尚不到卯時已盥洗完畢,來到書房聽呔子輔導耶律寅吉為他講漢唐帝王故事。當講到唐太宗微服私訪,暗察民情,在荒村野店遇見大賢馬周時,耶律濬突然生出奇想,要仿效唐太宗做一次微服私訪。用過早膳後,換上便服,只帶忽古一人,偷偷騎馬向皇城西門走出。

出了皇城西門,耶律濬快馬加鞭,鳳馳電掣般向前奔去,眨眼之間,已經跑出幾十里,皇城被甩在身後看不了。耶律濬這才放慢馬速,任馬自由自在地徜徉。他坐在馬鞍上縱目四望,茫茫戈壁無邊無沿,高遠的藍天上鷹鷲翱翔,尋覓獵物。他覺得好奇怪,怎麼尋遍四周也不見一群羊一群鹿呢?這時,正好從前面走來一位老人,頭髮花白,臉色黧黑,衣服襤褸,腳上的鞋子已破爛不堪,露出長滿黑皴的腳趾,滿身塵土,骯髒齷齪。等他走過來時,耶律濬在馬上問:「這是什麼地方?怎麼不見有人放牧?」老人用眼睛瞭了他一下,愣愣地說:「放牧?你睜眼看看,地旱成這個樣子,拿什麼放牧!」耶律濬這才發現,地旱得裂開許多大縫子,草都旱死了,遍地是餓死的牲畜,有的皮肉已被鷹鷲啄光,剩下一架架嶙嶙白骨,有的正在被鷹鷲啄食,皮肉飛濺,慘不忍睹。耶律濬不由打了個寒戰,問老人:「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人們都到哪裡去了?」

老人長嘆一聲,凄凄地說:「這裡是五院部。今年從入夏到現在沒下過一滴雨,別說是牲畜,就是人……!餓死的餓死,逃亡的逃亡,慘啊!慘啊!」。老人一邊搖頭一邊嘆息,拄著拐杖向前踽踽而去。耶律濬望著老人遠去的背影,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開口。

耶律濬純真善良,心腸很軟,他不忍睹面前的慘狀,驅馬向北走去。大約走了四五十里,有一條小河擋住了去路,小河裡的水很淺,剛剛沒過河底,他和忽古騎馬?了過去。說來也怪,河這邊的景象與河那邊大不相同,這裡水草豐茂,到處是喜人的綠色。耶律濬的心情漸漸好起來,臉上露出了笑容,高興地問忽古:「這裡是什麼地方?風景如此優美!」忽古勒住馬頭,回答說:「回殿下,這裡是清風甸牧場,因有這條小河穿過,水源充足,所以牧草格外豐茂鮮美。」耶律濬縱目遠眺,連天碧綠盡收眼底,頓時心曠神恰,不由發自內心地贊道:「真是個難得的好地方啊!」

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衝出一彪人馬,徑直向附近的幾間氈房奔去。到了氈房前,滾鞍下馬,二話不說,掄起刀槍,凶神惡煞般地向外驅趕氈房裡的牧人。牧人們磕頭作揖,苦苦哀求,軍士們哪裡肯聽,揮舞馬鞭劈頭蓋臉地向他們又抽又打,一個老牧人死死攥住固定氈房的繩索,無論軍士怎樣打他他也不肯鬆手,痛哭流涕地呼喊:「郎主!高抬貴手吧!我們祖輩居住在這裡,你們為什麼要把我們趕走呀?」

耶律濬不知出了什麼事,問忽古:「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把他們趕走?」

忽古說:「大概是有人在跑馬圈佔牧場。」

「啊?」耶律濬氣憤地說:「跑馬圈地要有聖上旨意,誰如此大膽,竟敢私自圈佔!」

忽古見有個人很面熟,仔細一看,不由大驚,悄悄對耶律濬說:「太子,圈地的是耶律乙辛府里的人,有三撮小胡兒的是耶律乙辛的家臣,我認識。」

耶律濬勃然大怒,說道:「耶律乙辛身為南院樞密使,自然知道朝廷法度,違背聖旨,私自圈佔,太膽大妄為了!忽古,去把他們趕走!」

忽古一抖韁繩,向氈房跑去。

家臣見老牧人死死抓住氈房繩索不放,抽出腰刀,狠搬向老人骨瘦如柴的手砍去。正在這時,忽古飛馬趕到,舉劍迎向下砍的腰刀。只聽「當」的一聲,腰刀斷為兩截。家臣握著折斷的腰刀,腦羞成怒,惡狠狠地斥罵道:「好個不識好歹的狂徒,你是吃了熊心還是豹膽,敢管我家大王的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忽古毫不示弱,嘲諷地說:「我一沒吃熊心,二沒吃豹膽,可我偏要管!」

「你?」家臣還沒遇見過敢這樣同他說話的人,不由向忽古望去,這一看不要緊,驚得拿在手裡的半截腰刀「噹啷!」掉在地上,「你……你……你是忽古?」

忽古傲然一笑:「不錯,正是我。」

「好啊,大王正愁抓不到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家臣向軍士們一揮手,「快!給我把他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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