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洛口潰敗

蕭衍的《北伐詔》發佈於梁天監四年(公元505年)年十月,至第二年五月,蕭衍派出六十五萬大兵,浩浩蕩蕩,渡過長江,向北挺進。

此次北伐,蕭衍親自部署,同樣分三步戰略:一,東部挺進。蕭衍命衛尉楊公則率他的皇家羽林軍迅速挺進至北魏指揮中心壽陽以東洛口,以向北魏示威;二,西部騷擾。領軍將軍王茂於西翼率部進至沔北一線進行騷擾,以牽制北魏守軍,阻止其兵力調往東線支援;三,中部奪取。蕭衍派出最善於作戰的右軍將軍韋睿、曹景宗兩支部隊由中路攻城拔寨,這才是蕭衍北伐的主戰場。完成此三路作戰,大部隊進駐洛口,一舉攻取北魏指揮中心、北方重鎮壽陽。

然而,當各路將士按照部署一一到位,即將開拔時,蕭衍卻突然宣布:擔任此次北伐前線總指揮的是他的六弟、臨川王蕭宏。蕭衍的這一決定,就像在熱油中潑下一瓢冷水,立即在全軍中炸開鍋了。誰不知道蕭六爺是什麼人啊,妻妾成群,兒女上百,紙醉金迷,荒淫無度,唯獨沒有做對過一件正當事情。皇上吃錯藥了嗎,竟然派這樣的人擔任前線總指揮?各路將士議論紛紛,最後推舉皇上的親信、也是大家最信得過的步兵校尉呂僧珍代表大家去見皇上,請皇上在這樣重大的問題上千萬不要摻雜兄弟親情。呂僧珍不好推託,只好硬著頭皮去見皇上。

誰知呂僧珍剛一進門,蕭衍立即就說:「僧珍,我知道你為什麼而來。」呂僧珍便直說了:「是啊,前線總指揮一職,陛下是否能再作考慮?」蕭衍露出一臉的無奈,說:「僧珍你不知道,這一次是臨川王自己找上門來,自擔重任,朕看在兄弟情分上,就決定給他一次機會。其實,朕何嘗不知道臨川王胸無點墨,更遑論沙場點兵?正因為如此,此次北伐,朕才派出南梁最強大的陣容,以確保萬無一失。」呂僧珍知道,在所有的兄弟中,蕭衍唯獨對這個六弟特別垂愛。呂僧珍說:「陛下,我可是受大家委託前來見陛下的啊。」蕭衍說:「你來得正好,朕也正要找你。朕打算派你擔任臨川王的作戰參謀。這幾十年來,你先後跟隨我們蕭家父子兩代人,大小戰役也經歷過無數,這一次就看看朕這個六弟到底是個什麼材料吧。」呂僧珍還要說什麼,蕭衍卻很快將話題支開,說:「朕聽說令堂大人不久前過世,你怎麼一點風也不肯透啊?你自幼在蕭家長大,無論是家父還是朕,一直就把你當作自家親人。朕已讓人將十萬錢備足,不日將送到府上聊表撫慰。你放心,這是朕的私人積蓄,朕從不拿國庫的錢亂做人情。」

北伐大軍浩浩蕩蕩,韋睿率領他的先頭部隊很快就拿下北魏的前沿陣地小峴,接著,又乘勝前進,支持先期到達合肥外圍的梁將胡景略。胡景略在合肥城外駐紮有一個多月了,合肥的北魏守軍並不是很多,但他們憑藉著合肥城高而堅固的城牆,以及城牆外既深且寬的護城河,頑強地堅守在城裡,任蕭梁的攻城部隊一次次做著徒勞的努力。

合肥久攻不下,胡景略有些耐不住氣了。就在這時,韋睿來了。

韋睿後來與蕭梁的另一位大將陳慶之被人稱為「一代軍神」,然而這位「軍神」卻身高不及五尺,且腿有殘疾,行動不便,作戰時只能騎在戰馬上,或讓人推著一輛小車,他坐在小車上指揮戰鬥。韋睿讓人推著他的小車沿著合肥城轉了一圈,他一拍大腿說,我有辦法了。第二天,他一面命人趕造船隻,一面命人在合肥城外做起水利工程。一開始,無論是他的部下還是守城的北魏人都不知道他究竟要幹什麼,但過了一段時間,當合肥的護城河外出現一道長長的圍堰時,守城的北魏人開始恐慌了。

韋睿的水利工程完工了,他用一副沙啞的嗓子叫喊著:「給我挖開淝河,引淝河之水進入護城河!」護城河裡的水迅速上漲,水面高及城牆。與此同時,韋睿的戰船也造好了。守城的北魏人開始驚慌失措,一旦南梁人的戰船靠近城牆,他們的士兵只須從船頭縱身一躍,就跳到合肥的城牆上。十萬火急,合肥告急!北魏人急忙向遠在壽陽的北魏總部呼求救兵。

韋睿的數十條戰船正要下水,北魏自壽陽發來的援兵到了。這批增援的北魏人很快佔領韋睿臨時築起的那道城池,殺死數百名韋睿的士兵。韋睿的部下開始驚慌,說:「現在我們的兵力不及北魏救兵的一半,如果硬拼,只怕要吃虧,趕緊向駐洛口總部呼求援助吧。」韋睿卻坐在指揮車上哈哈大笑,說:「多好啊,本來是一場戰役,現在變成了兩場戰役,本來只能立功一次,現在變成兩次立功,北方索虜給我們送大餐來了啊。」韋睿向他的士兵們說:「合肥城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了,這即將到口的美食我們能放棄嗎?那邊北魏的救兵到了,是死,是戰,大家任選其一吧。」

士兵們說,戰!戰死算!韋睿揮起戰刀,指揮作戰。士兵們個個奮勇爭先,英勇拼殺,外圍聲援的北魏人或倒在韋睿人的刀口下,或落入護城河淹死,而合肥城內的魏軍苦於水淹城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圍堰外的韋睿軍隊與他們的壽陽援軍生死拼殺。韋睿大軍英勇無敵,半天之內解決戰鬥。這時,韋睿再命將士們登上戰船,開始登城。那守城的北魏人本來就不是韋睿的對手,又親眼見到韋睿將前來救援的部隊在極短的時間內殺得片甲不留,便紛紛棄城而退。

這次戰役,是蕭衍計畫中路奪取的最痛快的一次戰鬥,韋睿部隊剿滅北魏一萬餘人,繳獲戰車及戰馬數百匹。

對於蕭梁軍隊來說,壽陽之外,就只剩下最後一顆攔路石樑城了。梁城的守將不是別人,正是前一年叛逃到北魏的原南梁江州刺史陳伯之。陳伯之狠狠地教訓了給他帶來傷痛的母國,南梁大將昌義之在陳伯之的城牆下丟下二千多具士兵的屍體。

擺在蕭宏面前的戰局是,不拿下樑城,奪取壽陽就成一句空話。蕭宏召開軍事會議,大家有說火攻,有說水攻,有說繼續正面進攻,各種意見莫衷一是。這時,一個人站起來說:「對付陳伯之,我自有辦法。」

說話的人名丘遲,一年前因瀆職而在永嘉太守任上遭御史台彈劾,於是投靠到臨川王蕭宏門下。蕭六爺看中了他的一支筆,讓他做了諮議參軍。丘遲從政不行,打仗當然更不行,大家問他有什麼辦法,丘遲說:「我已給陳伯之寫了一信,可保我軍不費一兵一卒,攻下樑城。」蕭宏哈哈大笑,說:「陳伯之扁擔大一字都不識一個,凡疏章之類,都是他的左右或兒子陳虎牙代為撰寫,你給他寫信,豈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丘遲說:「不一定,越是武夫,越是比一般人更有兒女情長。陳伯之當初投奔北魏,實屬無奈,他的妻小均在江州,他對南梁,必然不會像蕭寶卷那樣有刻骨之仇。信我已寫好,我現在就讀給大家聽,如果你們被感動了,陳伯之必然會被感動,如果你們無動於衷,我就當眾燒了此信。」說著,丘遲就開始朗讀他的勸降信:

遲頓首: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開國稱孤。朱輪華轂,擁旌萬里,何其壯也!如何一旦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邪!

丘遲在信中說,追根尋源,當初將軍棄梁降魏也算不得什麼大錯。主上更念陳大人當年之功,常潸然淚下。如今將軍家園中松柏常青,卻無人修剪;將軍的妻妾尚在,卻因思念將軍而整日以淚洗面。大雁尚且南飛,更何況將軍乎?

隨著丘遲的朗讀,在場人都屏氣凝神,細心諦聽。丘遲繼續念道:

佩紫懷黃,贊帷幄之謀;乘軺建節,奉疆埸之任。並刑馬作誓,傳之子孫。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氈裘之長,寧不哀哉!

在場已有人開始低泣,丘遲也哽咽難語。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繼續讀道: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悢。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

當今皇帝盛明,天下安樂。白環西獻,楛矢東來。夜郎滇池,解辮請職;朝鮮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強沙塞之間,欲延歲月之命耳。中軍臨川殿下,明德茂親,總茲戎重。弔民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懷,君其詳之。丘遲頓首。

丘遲讀完信,已是泣不成聲,在場人等,包括蕭宏,都垂首低泣。

丘遲應該感謝這場北伐,如果不是這場北伐,像丘遲這樣的二流文人在南北朝那樣的時代註定一名不文,但是,丘遲憑著一封《與陳伯之書》而流傳後世,歷史由此記住了一個叫丘遲的文人。

果然正如丘遲所分析的,當他的兒子陳虎牙將丘遲的信讀給父親聽時,陳伯之立即傷痛落淚。更禁不住兒子陳虎牙在一旁勸慰,陳伯之終於再次「反覆」。當初他帶著他的三千江州兵投奔北魏,現在,他又帶著他的八千人馬投奔蕭梁,梁城不攻自破,昌義之帶著他的人馬進駐梁城。南梁另外二路大軍由曹景宗、王茂率領,同樣所向披靡,蕭梁部隊迅速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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