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雍州虎

蕭衍只用了短短九天時間,就以智拿下荊州,實現了雍、荊聯合作戰第一步戰略。用張弘策的話說,那叫「兩封空函定一州」。

荊州百姓一聽說蕭穎胄要與雍州人聯合反叛昏君,個個歡喜。不到三日,蕭穎胄竟募得錢二十萬,米一千斛,鹽五百斛。荊州為古城,城內寺廟香火很旺,幾天之內,城內各大小寺廟捐獻黃金上百萬兩,蕭穎胄在荊州威望大增。

雍、荊聯合,讓人們看到蕭衍的真正實力,也看到蕭寶卷朝廷的末日,四方猛士紛紛歸順。除此前歸附的江夏內史王茂從郢州而來,襄陽令柳慶盡誠協助,北伐沔北的曹景宗也率部南下投附,舊屬鄭紹叔由豫州同道西奔,六十歲的齊興太守韋睿率兩千人馬前來投奔;西鄰的梁、秦二州刺史柳惔,東面的華山太守康絢等也率眾響應。

一個叫馮道根的布衣平民正在家中辦理母親喪事。聽到蕭衍起兵的消息,他對眾親戚說:「金革奪禮,古人不避。揚名後世,光宗耀祖,難道不是最大的孝行嗎?」於是,率領一千鄉人子弟奔赴襄陽,投奔蕭衍。這些人後來都成為蕭衍成就大業的鼎力大將。

宣布起義僅區區數日,人馬便增至五萬餘人,蕭衍當年曾囑張弘策在沔水南岸秘密建造房屋千間,這時正好用以屯兵。早在一年前,中兵呂僧珍即領命秘密建造戰船,船造好後,以茅草遮蓋,無人發現。現在,這些大船突然出現在人們的視線內,一個個都稱之為奇。蕭衍於是命呂僧珍趕緊訓練水軍,以便儘快適應長江水戰。

雍、荊二軍原定於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即揮師南下,然而就在義軍準備發兵南下時,佔據沔水北郡的北魏軍隊開始在雍州邊境進行小規模騷擾,似要探聽雍州虛實。雍州所屬為漢水以南的部分地盤,而雍州以北,即沔水五郡,均在北魏的控制之下。雍州軍大部揮師南下後,萬一魏軍發覺動態,乘虛而入,佔領雍州,後果將不堪設想。於是,蕭衍一面作出大規模南下的姿態,一邊偵探北魏的動向。直到次年,即永元三年(公元501)一月底,蕭衍才發兵。

發兵前,蕭衍派八弟蕭偉,十一弟蕭儋鎮守雍州,蕭衍對兩弟說,此次南下,意在直取建康,改朝換代。雍州大營,就交給你們了,望你二位竭誠團結,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大部隊在二月初由襄陽出發,蕭衍仍不敢大舉南下,而是先在離雍州不遠處屯兵達四十餘日,以觀察北魏動向。也是天助義軍,在此期間,除了小部分北魏軍隊在雍北邊境稍有騷擾,被蕭偉、蕭儋擊潰後,一直未有北魏的大部隊行動。

當雍軍大部於二月上旬開赴竟陵以南楊口(今湖北潛江北)時,蕭衍突然作出決定,雍軍原地駐紮,這一住又是月余。郢城近在咫尺,大部隊卻久駐不進,對此,大部分將士都不解其意。只有張弘策知道,蕭衍這樣做,一方面,也是為了防備荊州方面中途變卦。雖然荊州軍在王天虎的人頭脅迫下共舉義旗,但雍、荊聯合併非堅如磐石,如果雍軍過早進入長江防線,荊州蕭穎胄部自上而下反戈一擊,雍軍必然會陷入首尾夾擊的危險之中。另一方面,防備北魏軍隊乘虛佔據雍州。

事實證明蕭衍的顧慮並非多餘,二月下旬,在蕭穎胄的掌控下,荊州方面迫不及待地另立中央,擁戴十三歲的蕭寶融為和帝,組成「西部朝廷」。西部朝廷發布一系列任命詔書,卻沒有對蕭衍的頭銜有任何加封。

而北境,就在蕭衍自襄陽發兵東下之際,北魏朝廷很快就得到襄陽城內部虛空的情報。北魏鎮南將軍元英立即上書北魏朝廷,主張乘機南下,佔據襄陽,再順江東下,進拔江陵。東豫州刺史田益宗則主張首先攻取司州,佔據義陽(今河南信陽)。車騎大將軍源懷則主張東西並舉,趁著南齊的內亂,全面進攻。只是北魏宣武帝元恪剛剛登基稱帝,再加上經過數年南北交戰及遷都洛陽,北魏國力羸弱,民心不穩,這些上表或壓而不發,或議而未決。這是北魏為蕭衍的起兵東下間接地幫了一個大忙。

蕭衍不急不躁,不管西部朝廷如何用心,討蕭寶卷檄文已經發布,雍、荊二州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了。而且,荊州兵的大部,畢竟都在蕭衍的掌控之下,主動權在蕭衍方面,而不在荊州。蕭衍讓王茂率領大部隊緩慢南下,他自己卻帶著另一撥人馬駐紮在沔水以南,以隨時觀望來自上游的荊州動向。

大部隊緩慢南下,著急的不是蕭衍,而是西部朝廷。蕭穎胄還算聰明,知道他與蕭衍已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不久,西部朝廷重新下詔,任蕭衍為「征東大將軍」,並授予蕭衍持有最高生殺大權的黃鉞(斧),全權指揮雍、荊大軍。同時又派冠軍將軍鄧元起率領留守的部分荊州兵增援蕭衍,又派湘州土霸楊公則帶著本部人馬順江南下與蕭衍會合。

得到全權指揮雍、荊大軍的權力,蕭衍立即派人送信西部朝廷,表示擁護和帝蕭寶融,並親臨前線,指揮作戰。

長史王茂心下不解,私下裡找到軍師張弘策說:「我等追隨在蕭將軍身後,就是要推翻蕭寶卷朝廷,一個朝廷還沒推翻,又來了一個西部朝廷。南康王蕭寶融是蕭寶卷的親弟,現在蕭穎胄舉著他的旗號,無非是效法當年的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這點野心誰還看不出來?」

張弘策一笑,說:「一個南康王,不過是討伐蕭寶卷的權宜之計,蕭寶融也不過是一個過渡性的人物,何必拘泥於此一個傀儡政府的名號?你且等著蕭將軍如何應對。」

蕭衍命中兵參軍張法安鎮守竟陵城,命雍州長史王茂、竟陵太守曹景宗為先鋒,雍、荊二路大軍開始向郢城大規模進發。這已到了四月,距離發兵日已達三月余。

郢城位於長江南岸,為蕭衍義軍南下必經之城。儘管蕭衍數次派人前往郢城,曉之以理,動之於情,希望郢城刺史張沖能歸順義軍。但張沖不僅怒殺來使,且與隔江相望的魯山城守將房僧寄簽訂共守同盟,誓死效忠朝廷,堅拒蕭衍義軍順水南下。

長史王茂主張強攻,荊州軍首領鄧元起則提出,在全力攻打郢城的同時,可分兵兩路,一路繼續攻打郢城,一路強渡漢水,襲擊西陽(今湖北黃岡東)和武昌(今湖北鄂城),佔據這兩座同樣重要的城池,以脅迫張沖放棄郢城。

蕭衍推出他的棋童陳慶之,說:「慶之,你也不小了,這些年跟隨我轉戰南北,該有些長進了。你說說,這一仗該怎麼打。」

陳慶之被主公推到桌面上,小小少年臉紅了一陣,終於不慌不忙,指著沙盤縱橫捭闔:「漢水寬不過一里,我軍船行中流,敵軍若夾岸射箭,其箭均可射中我船。強渡漢水是一著險棋。而郢城乃兵家必爭之地,不到萬不得已,南齊朝廷不會放棄。而且,城內兵力很強,又早有準備,強攻也不可取。」

陳慶之一番分析,同時否定了兩員大將的作戰方案。陳慶之說完,臉上現出少年郎的羞澀,只是不安地看著蕭衍,不知道自己在這些身經百戰的將軍面前的造次是否有當。鄧元起首先拍案叫絕,說此前自己的方案的確有失妥當,又說:「想不到慶之如此年少,竟能將戰勢分析得如此透徹,將來必是一元天才大將。主公何愁不能取得天下?」

蕭衍滿意地笑笑,說:「慶之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思,房僧寄重兵固守魯山,與郢城隔江相望,互為犄角。我軍若強攻郢城,房僧寄必然引軍斷我後路。那時我軍必然腹背受敵,陷於被動。」

蕭衍命王茂、蕭穎達二人帶領一支人馬繼續在郢城周圍作不時攻擊,同時,又在魯山城下安營紮寨,作長久駐守的準備。又命令水軍軍主張惠紹、朱思遠等率兵船游弋江中,以斷絕郢、魯二城的聯絡。

雍軍大將王茂與荊軍蕭穎達奉命強渡長江,在距離郢城約十里地處安營紮寨,開始對郢城的長久圍攻。偶爾,王茂會率領將士對郢城作一次攻打,稍有勝局,即刻回營。果如蕭衍所料,郢城守軍開始處於被動,再加上糧草供給日緊,城內居民怨言四起,刺史張沖開始感到極大壓力。時至春夏之交,城內暴發瘟疫,城內居民死傷無數。而雍、荊大軍糧草豐盈,士兵們每日在城下列陣操練,喊殺聲傳進城裡,城內軍民更是人人膽寒。

五月,郢州刺史張沖死於霍亂。消息傳出,雍、荊義軍似乎看到了希望,但郢城守軍仍堅持不降,繼續頑強抵抗蕭衍義軍。

五月下旬,遠在建康的蕭寶卷意識到郢城在戰略上意義重大,立即派吳子陽、陳子牙率兩萬官兵由建康西上,直逼西陽、武昌,形成對蕭衍義軍的直接威脅。

義軍自二月發兵,已三個月過去了,郢城仍久攻不下,西部朝廷不斷來信,命蕭衍放棄魯山,急速南下,直搗建康。一些將士開始泄氣,幾乎每天都有士兵逃出兵營。

蕭衍仍是不急不躁,該吃飯時吃飯,該下棋時下棋。傍晚,他會帶著陳慶之,去附近的村莊閑逛。這一天,他在一條村路上迎面遇到一個穿著孝服的白髮老者,雙方凝神很久,終於相互認出。原來,又是一個當年竟陵王府時的好友,他的名字叫范縝。與陶弘景的面紅齒白,悠遊清閑相比,比蕭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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