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整潔的茶室。
三月梅正好開了,花瓣紛紛揚揚飄下來。
六人間的茶室,只坐了四個人。
李遠山和鄭語修坐一邊,雪聲和她戴面紗的女助理坐另一邊。
鄭語修覺得李遠山說得對,這個叫雪聲的女歌手確實是受人控制。因為整個會談中,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嫻靜地坐在那裡,像個美麗的花瓶。
他們沒有聊太多事情,只是聊了鄭語修的暗殺。
「很欣賞李警官的推理方式。不錯,你們陷入了人海戰術,每一個遇見的人都有可能是雪聲小姐的粉絲,有可能致你朋友於死地。」女助手在黑色面紗下面嫣然一笑,「選擇加入我們,是非常明智的。」
「想聽我們推理到了哪一步嗎?」
「不想。」面紗女搖了搖手,「不過我們還有更內部的團體,李警官和您的朋友要是願意的話,我們很歡迎加入。」
話鋒到這裡又一轉,「不過既然是投降,需要一點點小的貢獻。」
「貢獻?」
「聽說您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寫在入會的簡歷上。」
鄭語修立刻把《唐詩三百首》遞上去:「對對對,組長能倒著從最後一個字開始背唐詩三百首!要不要現場確認一下?」
「這個不用了,已經有人幫我們確認過了。」面紗女搖搖頭,姿態優雅,「我們想用其他方式確認。」
她解釋說,「每個行業,我們都想要一位有才華和話語權的自己人。李警官,警視廳這方面還想多仰仗您了。我們希望有人能夠把系統里所有卧底條子的檔案,和家人聯繫方式複述出來,我警察內部系統里只有查看許可權,沒有許可權複製,因此需要像您一樣天才的記憶力。」
這是個深不見底的陰謀。
試想,一個犯罪組織,掌握了所有卧底警察的家庭信息和個人身份,它能做什麼?威脅,綁架,利誘,慢慢在國家機器內部為自己腐蝕出一把保護傘。
而且既然能夠複述出這些信息。
那麼這樣天才大腦,處於他所在的地位,一定帶出來其他更多的東西。
人際關係網是交錯的,可以從一個人延伸到另一個人,腐蝕掉一位警察,就能聯繫到他上位者。
一層一層,一直通往國家權力的頂點。
鄭語修想起數日之前的夜晚,李遠山在煙花市警察局辦公室里點了一根煙,語斷定說,這個組織有遠遠比看起來大的野心,它一定需要我們。
它已經不滿足於用瘋狂粉絲建立殺手網路,而是想直接偷走這個國家的安全系統,化為私人武器。
風信子會需要的,不僅是一名警察系統的高層內應,而且是一個天才的記憶頭腦。
「要不這樣?」李遠山建議,「小姐,剛才我進來時,發現您在用手機看小說。要考察記憶力的話,不如您隨便給我一篇正在看的東西,三十秒,我從最後一個字開始倒著背給您聽?」
面紗女的聲音又帶著笑意:「好啊。」
她調了調手機屏幕,笑吟吟起身遞過來:「《上錯花轎嫁錯郎》,從我翻到的頁面開始往後背誦十頁。」
十指相錯,交接手機。
突然彈出一把女用彈簧小刀。
手速非常快,還沒回過神,就抵在了李遠山的頸動脈上。
「那天,李警官說雪聲小姐的腳鏈掉了,特地送了過來。可是雪聲小姐回酒店後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戴腳鏈出來,那條銀鏈子原本好好地放在茶几上。」
「叫你衝動。」鄭語修一臉悔恨。
李遠山點點頭:「是有這麼回事。」
「我確實喜歡聽雪聲小姐的歌,非常喜歡,所以找了個借口逾越了。」他看了眼坐在旁邊的雪聲,後者轉眼望著窗戶外面的梅花,像一尊雕像,彷彿根本對他們的聊天內容不感興趣。
有些女人的小技巧,是用疏離,勾得人心痒痒。
判斷她是真沒有興趣,還是在耍小技巧,需要一個非常聰明的男人。
「不要看組長人模狗樣,他也是個猥瑣的男人!就是想看看雪聲小姐的玉足!是我教唆的!點子我出的!我承認!」鄭語修在旁邊拍案而起,慘叫一聲,「雪聲小姐,你要是不原諒他,我回去就被罰跑訓練場!」
靠窗的女人回過目光,做了一個同情的小手勢,面紗女將摺疊刀收起來,若無其事:「剛才是開個玩笑,李警官,我們繼續?」
刀收回來時,李遠山接到了手機。
大概出於驚嚇,手一滑,手機落進了茶杯里。
泡了。
「對不起。」他迅速把手機取出來,找服務生要來電風吹,拆了機器就吹,吹了整整十分鐘再手機還給雪聲的女助理,「大概一周不能開機了,得放窗台上通風……」
這場會面不歡而散。
最終李遠山沒有秀出他引以為傲的記憶神技,風信子也沒開口正式同意他們進入核心粉絲群。
暫時性的互不信任。
離開茶室,李遠山立刻打了個計程車。
「組長,我們可以坐公交車回去啊。」鄭語修不解,「經費……」
李遠山根本懶得解釋給他聽。
過來一會兒才從手指間亮出兩張卡:「女助理的SIM卡和儲存卡,立刻回去聯繫技術科。這是我們要的證據。我拿走的時候你難道沒有看到?你不是張鏡的搭檔嗎,這點細節都注意不到?」
再次看到警察局穩重高大的辦公樓前,李遠山都在想一個問題。
風信子組織,真的只是個風信子組織嗎?
它就像巨大蜘蛛網路的一部分,一個黑暗名字下面的小別稱。
這種手段和風格,像什麼呢?
「Blue hat。」李遠山喃喃自語,「很像藍帽會那群瘋子的行事風格。」
「藍帽會啊!我知道!」鄭語修積極舉手發言,「就是那個國際犯罪組織,前幾年在中國設了分部,瘋子一樣的作案思路,天才一樣的作案技巧嘛——張鏡的前女友就在裡面。姓林,叫林淺淺。張警官就是因為女朋友的事情才受的處罰,下放到了地方。」
李遠山愣了愣。
然後冷笑一聲:「活該。」
李遠山說:「為了一個女人毀了事業,不是傻子嗎?」
「是啊,現在恨那個女人恨得要死嘛!都成偏執狂了。」鄭語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