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星期四,在自由港飛往西棕櫚的班機上,賈姬在廁所里待了十五分鐘,重新擺放了一下她袋子里的東西。

她先放進去的五十萬,幾乎佔了一半的地方。她用內衣塞滿錢的四周,上面蓋了幾件襯衣和兩條裙子,緊緊地捆好,塞緊。剩下的五萬是最後放進去,舖滿了頂部。

她出來的時候,一個到自由港賺錢的傢伙說:「我想要點喝的,可是你在廁所里待了飛行時間的一半。等我們著陸後,我要提出正式的投訴。」

賈姬說:「因為我暈機嘛。」

「你一位空中小姐怎麼會暈機?」

「所以我才準備辭職。」

「我還是要投訴。」

「是因為我暈機呢?」賈姬說:「還是因為我叫你傻瓜?」

這倒把他弄糊塗了。他說:「你沒叫我傻瓜啊。」

賈姬說:「我沒叫過嗎?那好,你是個傻瓜。」

這是她的最後一次班機飛行。

電·尼科萊在停車場的上層等著。他從她手中接過帶輪行李車,說:「我們不能這樣見面了。」

「上次你就這麼說了。」

「是嗎?這是當真的,對吧?等這件事了結,我們可以在別的地方會面。你看呢?」

「當然可以,如果我不坐牢的話。」

「法龍給卅檢察院打過電話。今天上午在巡迴法庭上已經宣布不給你立案了。」

就像這樣——在昏暗的停車場里,在空車之間聽到這條消息。她站住腳,等著尼科萊停下身回頭瞧。「你是說,我脫身了?」

「像鳥一樣自由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把東西帶來,把這件事做完。你這次帶來多少?」

「我跟你說過,」賈姬說:「五萬。他很清楚,他會需要保釋金的。」

「如果能保釋的話,不過我懷疑。」尼科萊說。他們走到了賈姬的本田轎車前。她開行李廂的時候,他說:「昨天晚上我們繳獲了會給他又賺來一筆值二十萬的武器,很利落,不放一槍就抓住了他的三個夥計。」

賈姬提起行李廂蓋。「可是你們沒抓住歐代爾。」

「還沒有。有一個人會供出他來的。也許就是你在醫院裡見到的那個,他已經準備坦白招供了。」尼科萊把行李車放進賈姬的行李廂,提著航空袋進了汽車。賈姬鑽進車裡,坐到方向盤後邊時,航空袋放在膝頭,而且拉開了拉鎖。

他說:「這是五萬,嗯?」一邊看著一捆捆的百元大鈔,每捆上都勒著一根橡皮筋。「看上去沒那麼多。」

「告訴我的是每捆一萬。」

「你沒數?」

「我從來不數。這又不是我的錢。」

「他也許在裡面夾了一些古柯礆。你查過了嗎?」

她看著尼科萊的手插到錢捆下面,摸到了疊著的一條裙子。

「沃爾卡先生答應不再那麼幹了。」

「你的捲髮夾呢?」

「我沒帶。」

她看著他的手伸向一雙歪到一邊黑高跟鞋上。他的手指碰到了鞋,然後又回來,拿起一捆鈔票。他把那捆湊近耳邊,用拇指很快地刮著鈔票的邊。

「一萬,沒錯。」

尼科萊用指頭來回摸著鈔票,然後把那捆給了賈姬。「上面有古柯礆的粉塵。你摸出來了嗎?有一半鈔票在佛羅里達用過。我想,如果你試一下,就會發現粉塵的。」

賈姬用手指摸著鈔票。她手裡掂著那一萬。她微微一笑,說:「你是不是受到誘惑了?」

尼科萊看了看她。「什麼,把一捆放進我的口袋裡?要是我拿了,我也得讓你拿一捆,對吧?要不我們想拿多少就拿,反正沒有收條。除了你我,沒人知道這兒有多少錢。」他把那捆錢從她手中拿過來,丟進航空袋。「我在毒品販子的家裡看過桌上擺著更多的錢,都放在紙板箱里,收在存貨的房間里。我看到過各種贓錢在周圍擺著,我從來沒經不起誘惑去拿上一些。你呢?」

賈姬說:「你在開玩笑。」

「不是的,我沒開玩笑。」

「從歐代爾身上拔毛呢?」

「或者說從我身上。」尼科萊說:「我一做上記號,這五萬就歸管理局了。」

「既然我無時不受到監視,」賈姬說:「我怎麼能拿出來一些呢?」

「這就是我要你明白的,你要是想試一下可就傻了。你把這五萬放到你的購物袋裡,等我檢查謝倫妲的袋子時,我就要看到這麼多。你還用『薩克斯』購物袋嗎?」

「這次用『梅西』的。」

「為什麼?」

「問歐代爾去。」

「我來不及了。」尼科萊說。

你帶著五十萬現金遠走高飛時,該穿什麼衣服呢?是穿著運動鞋,隨隨便便地走呢,還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麥克斯考慮了一下,就穿上他的棕色毛葛西裝,裡面是藍色的襯衫和一條海軍領帶。他的任務是在「梅西」二樓女裝部的「安·克雷恩」展台附近守候,盯著賈姬在四點三十分左右從試衣室里走出來。不管有什麼監視,他們都得按她的時間準時走開。然後他再走到一名售貨員面前,告訴她,他太太覺得她忘了一個購物袋在某間試衣室里。裡面有海灘用的毛巾。

他曾經從一本書里讀過,一個果斷的男人是孤獨的,看來這話不錯;這時四點剛過幾分,他站在雷妮畫廊的外面,腋下夾著一份報紙,往裡看著綠色的繪畫,沒有雷妮的身影——來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麥克斯?」

聲音有點哀傷,也許是不安。雷妮在他身後,站在中央大廳的中間,手中扶著放在地上的那個餐廳打雜工的一幅繪畫。

「是今天上午收到的,」雷妮說:「一個遞送傳票的司法人員送來的,像是法院傳票。」

「就是那東西。」麥克斯說。

她扶著那幅巨大的油畫,顯得那麼瘦小,對身邊走過的買東西的人視而不見。這是她的一個特點,總是旁若無人:在馬路上行駛的車輛中間停下來和人說話,在公共場所的大門口和人聊天,站在停車場的通道上,不管後邊有沒有車等著開走。

「我很傷心失望,」雷妮說:「我還以為你會表現出更多的風度而不是讓個陌生人通知我呢。結婚都二十七年了,麥克斯,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他說:「你幹嘛不過來一點,讓開路呢?」買東西的人在看雷妮,然後轉身嬈過去,又回過頭來瞥上她一眼。「來,我來幫你一把。」

雷妮走進她的畫廊,她穿著一套阿拉伯式的肥肥大大的衣服,料子是一層褐色一層白色的,黑色的條紋從上到下。麥克斯跟著她往裡走,停下來抓住迎面而來的玻璃門。他把油畫放到裡邊,靠在中間的桌子上,等著聽雷妮更多的嘮叨。她的小腦袋上留著帽子式的髮型,從阿拉伯袍服里露出來,眼睛化妝後很明亮。雷妮現在一心看油畫了。

「我確定,拉爾夫·勞倫會買一幅,我跑了老遠的路到他那兒去拉生意。我說:『掛點什麼生氣勃勃的東西,換下那些傻乎乎的英國馬的照片。』」

「他們懂什麼?」麥克斯說,出於某種原因,對她很同情。她現在看著他,她的表情告訴他,她依然傷心失望。

「你該來找我的,麥克斯,告訴我你的打算。」

「我不是沒來過,可是你在忙你的乳酪和餅乾。」

「我在開幕那天賣掉了達維德的三幅油畫。昨天又賣了一幅。」

他在想,哼,他們出事了,他們准出事了。但他嘴裡沒說什麼。怎麼開口呢?讓她接受現實,然後走開。現在已經四點過十分了。

雷妮又在看畫了,就是那幅甘蔗地,她臉上的表情很迷惘,或者說很空泛。她說:「我們有差別。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了,這裡沒什麼可以通融的,我有我的藝術。你有……我想是你的生意吧。」她這時又看著他了。「可我們也有過美好的時光,是吧,麥克斯?」

這話是不是來自一首歌詞?

我們也有過美好的時光,是嗎?

他竭力要想出一個具體的例子。起初是有一段時光,他簡直沒法把手從她身上移開,回想起來,她大概慢慢喜歡這樣了。後來,他就放棄了想找話談的慾望。可能也確實沒什麼美好的時光,整個這二十七年,不算分居的時間,至少沒有什麼值得懷念的例子。分居的時間倒還不壞。那段時間有克瑞基特給他唱著鄉村歌曲,在月色下聽著克瑞基特歌唱度過的時光……說來有趣,他喜歡女侍。賈姬不同。既聰慧性慾又強烈,而且還是以一種不聲不響、不慌不忙的方式——在陽台上把手伸進他的褲子,把玻璃杯丟到外面,然後抓住他。他和她在一起永遠不會厭倦。……他對雷妮說:「是啊,有那麼些時光。」同時看到她的下巴在抽搐。

她能做到這樣子,她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讓下巴發抖,而且似乎總能成功,每逢這種時候,他就會說不出原因地為她感到內疚或難過。

她又看著那幅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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