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麥克斯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一種由衷的興奮。他迫不急待想要見到她,可是賈姬打開門,看了看他,只是說了聲:「哦。」他覺得心都涼了。

自然,她感到吃驚,這是不成問題的啦。他說:「你在等什麼人吧。」

她說:「不……」聽上去不是很肯定。她又說:「好吧,管我是不是在等人,還是跟我進來吧。」

到了這一步,還算有希望。她看起來好極了。

「你好嗎?」

「很好,真的。」

然而她關上門後卻說:「你要你的槍,是不是?」她穿著寬鬆的T恤衫和緊繃著的牛仔褲,往卧室邊走邊說:「我去把它拿來。」於是他那種良好的感覺一路墜下去,落到了谷底。

就像是給報童拿零錢去似的。

她對於這件事,既沒有道歉的意思,也沒顯得舉止局促,想要解釋一下。不是嗎——你要你的槍?那就拿去。他來這兒是準備輕鬆地處理這件事的。「你是不是得到了機會,對什麼人用了一下偷來的那支槍?」就這麼板著個面孔說。好啦,現在用不著開玩笑和兜圈子了。她的裝模作樣是在打發他走,而且還他媽的那麼隨隨便便。問問她是不是喜歡回拘留所去,因為歐代爾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付保釋金呢。再看看她到那時還能怎麼滿不在乎。

賈姬手裡拿著他的槍,從卧室出來了,她面帶著那種苦笑說:「麥克斯,我很抱歉。」他覺得他的情緒又開始盤旋上升了,希望在激勵著他。「我怕當時如果我說要借它你會拒絕呢,你完全有權那麼做嘛。你想來點咖啡嗎?」

就是這樣,又兜起圈子了。

他說:「我並不介意。」一邊跟著賈姬往廚房走。「你用過了嗎?」

她又報以苦笑。「有了它我覺得安全多了。我希望你不用加奶。我在監獄時牛奶變酸了。」

「我不用加奶,光咖啡就好。」

他看著她把那支氣重手槍放在廚房的桌子上,朝爐灶走去,桌子上除了一個煙灰缸,什麼都沒有。她穿起牛仔褲來甚至比昨晚顯得更加瘦削。確切地說不是瘦削,而是恰到好處。

「你願意把槍再留些時候嗎?雖說這不合法,不過,如果有了槍你會覺得好些的話,你知道……」

她說:「多謝啦,」一邊倒著咖啡,「我現在自己有了。」她端著兩個純白色的陶制杯子朝桌子走了過來。

「你加糖嗎?」

麥克斯說:「不啦,謝謝。今天早晨出去過,還買了槍啦?」如果她開車到馬丁縣是可能的;而在這裡,買一支手槍要等三天,為了讓人有一段冷靜的時間。

「就算我有了一支槍吧,」賈姬說:「我不希望你惦記著這件事。好嗎?」

「有什麼人借給你的吧。」

「對。」賈姬說著離開了廚房。

麥克斯從桌下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他想知道那到底是一支什麼樣子的槍,而她是不是知道如何使用。當賈姬拿著香煙和那個褐色的打火機進來,坐在他的對面時,他真想問一問。

她說:「昨晚我等不及就上床了,沒有淋浴,也沒洗頭。」

他也忘了提槍的事。

「就這樣很好。」

「我打電話說病了。只是要是航空公司知道,隨時都可以找到我。」

「是嗎?」

「我還不知道。今天下午吧,我要去見泰勒,我想還有尼科萊,我要問問他們。」她停下來點燃一支香於。「你有什麼建議。幫幫忙,看看會出現什麼情況。」

「我的意思是,」麥克斯說:「給你找個律師去談判。如果你找不到,我倒有個好朋友,半退休的,我請他幫點忙還是可以的。他收取的費用不會比別的律師貴。」

她隔著咖啡杯凝視著他,勾起了他對昨晚的回憶。

她說:「可能不用了。我先和他們談談,是關於歐代爾的錢。」

「會使他們感到興趣的,但只是到一定程度。」

「在自由港的所有的錢。我是說很多。保險箱中可能有五十萬,而且還有更多的進賬。」

「你是怎麼發現的?」

「他昨天晚上告訴我的。」

「歐代爾給你打過電話啦?」

「我到家時他已經等在這兒了。」

麥克斯說:「上帝!」同時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他破門而入的嗎?」

「他撬的鎖。」

「你叫警察了嗎?」

「我們談了談。」賈姬說:「最初他有點懷疑。但他一直是信任我的,而且一心想還能繼續信任我。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需要我。因為沒有我,他所有的錢就要壓在自由港。也可能有別的辦法把錢弄出來,但我是他唯一用過的人,與他打交道的其他所有的人都是騙子。你換個角度想想看。」

麥克斯盯著她。「你怎麼把錢帶出來?」

「照老辦法。但首先他們必須讓我回去工作。」

「你是在幫他重振旗鼓。」

「除非他們放我出去,否則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你明白其中的危險嗎?」

「我是不會再去監獄了,也不會再做那種要判緩刑的事了。」

他看著她在撥弄那支香煙,小心地在煙灰缸中轉著煙頭。「那好,你說過可能有你還沒想到的選擇。」

賈姬全神貫注在香煙上,把煙灰撮成一小堆。她說:「你知道我飛過多少英里了嗎?」她抬起頭看著他。

麥克斯搖搖頭。「多少?」

「大約七百萬,飛來飛去的。我一直服侍人,幾乎二十年了。你知道我現在存了多少錢嗎?從頭算起,一萬六,再加上一筆可觀的退休金,你就舒舒服服地在家歇著吧。漸漸老了起來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你不老——你看起來非常好。」

「我是問你有什麼感覺。會讓你煩惱嗎?」

「這不是我所想的事。從鏡子中看,我還是三十年前的那個人。我見過一張我從前的相片——可就不同了。但誰又在乎我的模樣呢?」

她說:「男人是不一樣的。女人老得早。」

他說:「我想她們是對年齡憂慮得更多。有些女人,就只有那麼個模樣,她們一旦年老色衰……可是你還有比外貌更多的東西。」

「我有嗎?是什麼呢?」

「你想爭論變老的問題嗎?有什麼意義呢?」

「我總覺得我像是在從頭開始。」賈姬說:「在我知道什麼新的生活方式以前,我是別無選擇的。不管我能幹什麼,我總會一直干到底。」她說:「昨天晚上我不是告訴你我已經結過兩次婚了嗎?實際上我有過三個丈夫,但其中兩個我覺得就像是一個人。前兩個是在二十歲時,簡直是一個翻版,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一樣。所以我說我結過兩次婚。我十九歲時跟了第一個男人,他在邁阿密上學——邁阿密大學。他騎著一輛破舊的摩托車參加比賽,怎麼能爬斜坡呢?」

「那時結婚可夠年輕了。」

「除了和他住在一起,我別的都不想。我當時就是那麼一個想法。」

「時代變了,」麥克斯說:「但這種社會風氣是常有的。」

「我們結婚五個月……他死於一次比賽中,弔橋升了起來,他想騎車越過那段溝。就和電影里一樣。只是他喝醉了,沒有越過去。」

麥克斯保持著沉默。

「我的第二個丈夫因為毒品交易被逮捕,他一開始做那種生意是為了賺錢滿足他的嗜好,結果卻進了監獄。在得到航空公司這份工作之前他在越南,是個戰鬥機駕駛員。你要照片嗎?最後一個比我大十五歲,和你的年齡差不多。我想,噢,這一個總該成熟點了吧。沒想到他是那個邋遢的摩托車手的翻版。」

麥克斯說:「我只比你大十二歲。」

她好像笑了笑——他猜不準是出於什麼理由——然後又嚴肅起來。

「他老愛發愁,覺得他的年齡大了,或是越來越老,所以他堅持跑步,我不知道他每天要跑多少英里。他在大海中游泳,一個人游得很遠,直到你看不見他。他開起車來也飛快,每天晚上都喝得大醉……他很有意思,人很聰明,但是,他還是喝酒。有一天晚上,我們坐在屋外的陽台上,他跳到水泥圍欄上,開始在上面走著,他伸出雙臂,一隻腳、一隻腳地換著往前走。……我們住在十六樓。我說:『你沒有必要向我證明什麼。』我記得當時我還說過:『我又不看你,所以你可以下來了。』我扭過頭去,我不能再看了。」賈姬停了一會兒。「當我又抬頭看時,他已經不見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跳了下去,還是一腳踩空了。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廚房裡靜悄悄的。

她說:「那是我的經歷。我累積飛行已經七百萬英里了,嫁了兩個酒鬼和一個毒癮鬼。」

麥克斯清了清喉嚨。「你還沒有說過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名字呢。」

「邁克,大衛和邁克爾。」賈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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