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星期四的晚上,麥克斯在接待室的桌子邊等著副警長去帶賈姬·勃克出來。他已經看過了她的登記卡和強行逮捕報告,並做好了為釋放她所必須填寫的各種表格、出庭保證書和委託書。這時他正在和一個警官閑聊,那是個叫特里·博蘭德的年輕人。麥克斯曾在他爸爸哈里·博蘭德的手下工作過,當時哈里在縣司法局的偵探所負責。他現在是個上校,率領著特警部隊,是麥克斯的好朋友和消息來源。

「我看見他們終於動工修新的監號了。」

特里說是的,等這些監號蓋好了,還得再蓋幾棟新的呢。

「真糟糕,」麥克斯說:「不該像土地開發那樣給監獄投資,把這裡不停地擴大。」特里好像不知道他是該同意還是不同意,於是麥克斯說:「勃克女士怎麼樣?她過得好嗎?」

「她沒什麼麻煩。」

「你們也沒想她會惹麻煩的,是吧?」

「我是說她沒有垮下來,」特里說:「他們中有的人,從文明世界來到這兒,就會受不了。」

「她以前坐過牢,」麥克斯說:「倒有用了。」

他看著登記卡,使他想不到的是賈姬·勃克的年齡。他一直把她想像成是一個相當年輕的空中小姐。現在這個被重新修正了的形象是一個四十四歲的女人,她看起來像受過一些磨難。然而當兩個副警長把她從漆黑的室外帶進前門,走到日光燈下的時候,麥克斯發覺,他想的還是離譜了。

這是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如果他不知道她的年齡,可能就會說她大約是三十五歲左右。制服裙襯出她優美的體形,她身高五英尺五英寸,體重一百一十五膀——他欣賞她的風度,她用腳擦著光滑的塑膠地板走路的樣子,以及她用手把頭髮從臉上撩開的姿態。……麥克斯問:「勃克女士嗎?」一邊自我介紹,一邊遞過去他的名片。她看了一眼名片,點點頭。有些女人這時會感到一下子鬆了心而抽噎;男人也有這樣的。還有的女人會撲上來吻他。而這個女人只點了點頭。他們拿來她的私人物品,清點後歸還給她。在她簽收條的時候麥克斯說:「如果你高興的話,我能用車送你回家。」

她抬起頭,又點了點頭,說:「好吧!」接著又說:「不,等一等。我的車在機場。」

「我可以用車把你送到那兒。」

她說:「你願意?」好像頭一回看了他一眼。

她面對著他,沒有絲毫的不自然,碧綠的眼睛略含笑意,閃著光芒。他看著她走出滑門,轉過身用屁股頂著牆,脫掉一隻鞋,又脫掉一隻鞋,然後穿上了她的高跟鞋。她站直了身後,用她的手指尖把頭髮梳向一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是略顯疲倦的笑,似乎還聳了聳肩。他們倆都沒有再講話,直到他們出來後,他才問她是否還好。賈姬說:「我也說不清。」就不慌不忙地朝汽車走去。通常,人們都是迫不急待地離開這兒的。

這時他們坐在汽車中準備上路,他感覺得到她正盯著他看。

她說:「你真的是保釋保證人嗎?」

他看著她。

「要不,你認為我是什麼人呢?」

她沒有回答。

「我在那兒給了你我的名片。」

她說:「我可以看看你的身分證嗎?」

「你真的要看?」

她等著。麥克斯從口袋中掏出皮夾,遞給她,然後打開車門,以便讓車內的燈繼續亮著。他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從佛羅里達州發,保證代理人執照,一直到他的出生年月以及他眼睛的顏色。

她把皮夾還給他,並說:「是誰出的保釋費,歐代爾嗎?」

「用現金,」麥克斯說:「整整一萬元。」

她轉過身直視前方。

他們彼此沒再說話,直到汽車抵達前門,這時麥克斯將車窗降下。一名警官從崗亭走了出來,手中拿著麥克斯零點三八口徑的左輪手槍,轉輪子彈匣打開著。麥克斯把通行證遞給警官,換回手槍,並向他道謝,然後啪的一聲合上彈匣,再向前構著,把手槍放進前面的手套盒中。大門打開了。麥克斯說:「按說你該到裡邊去,但他們認識我。我常從這兒出去。」離開拘留所後,他打開車燈,朝著南林蔭大道的方向駛去,一邊和勃克女士找些話來搭訕,他說沒有一個人能帶著武器進入拘留所,甚至連警官也不行;還告訴她崗亭隔壁的那間活動辦公室中裝滿了槍支。在她按打火機的時候,他轉過頭去看著她的臉,在火光中,她抽緊雙頰,吸著一根細管的小雪茄煙。

「你抽煙嗎?」

「在非抽不可的時候。我們要不要停下來買包煙?」

他竭力回想著在這條南林蔭大道附近的一個商店。「我能想到的最近的地方,」麥克斯說:「應該是『波羅飯店』的咖啡廳。你去過那兒嗎?」

「我想沒有。」

「太好了,那是一個警察常去消遣的地方。」

「我寧願等著。」

「我想你可能想喝一杯。」

「我是想喝一杯,但不想去那兒。」

「我們也可以停在希爾頓飯店。」

「那兒不惹人注意嗎?」

「是的,那兒挺好的。」

「我們需要一個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歇一歇。」

他吃驚地瞥了她一眼。

她說:「我看起來像是剛從監獄中出來的。」說完朝著汽車的擋風玻璃吐出一縷雪茄的煙霧。

和一個不清不白的人一起吃晚飯,和一位攜帶大批現金,是個毒品販的空中小姐一起飲酒。在鋼琴的伴奏下喝著雞尾酒。

她現在看起來迥然不同,雙眼似乎更添靈秀。碧綠的眼珠轉來轉去,閃閃爍爍,映射出屋中玫瑰色的燈光。麥克斯注視著她打開一包香煙,點燃一支,然後才嘬了一口蘇格蘭威士忌酒,並朝那架鋼琴瞥了一眼。

「恐怕不許他演奏『點然我的火』吧。」

「這裡不許,」麥克斯說:「他穿著晚禮服呢。」

「任何地方都不許。」她把那包香煙朝他推了過去。

麥克斯搖搖頭。「我三年前就戒掉了。」

「你的體重增加了嗎?」

「重了十磅。我減了些,後來又恢複了。」

「所以我才不戒煙。這是理由之一。昨天我被拘留時帶著兩包煙,那兩包煙幫我撐過了半夜,一個叫拉莫娜的清潔女工幫我出主意,她不抽煙。」

聽起來她還不算太心煩意亂。

「拉莫娜·威廉斯。」麥克斯說:「她吸鼻煙。我為她寫過幾次保證書。她有一個怪癖,她一喝酒就會發脾氣,用鎚子、棒球棒打人。……你們處得好嗎?」

「她要價四十元為我打掃公寓,還包括擦窗戶。」

現在聽起來要認真多了。

麥克斯坐在椅子中旋轉著。「她給你出主意,嗯?……要你做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想我需要的是一個律師。幫我弄明白我該怎麼辦。到了這種地步,我會合作的,或許,能得到緩刑。要不然,我就忍著不說話,判五年徒刑。這麼說有道理嗎?」

「你的意思是說不過如此,還是一定如此?我要說,如果你受審,被判有罪的話,不會判你多於一年零一天的。那是卅法律規定的監禁時間。」

「太好了。」

「但是他們不想審問你。他們就認定你只犯持有罪,按縣裡規定的時間關上幾個月,和一年或兩年的緩刑。」麥克斯嘬了一口飮料,那威士忌上浮著碎冰塊。「在這之前你出過一次庭。那次還沒讓你學會點什麼嗎?你曾因攜帶毒品丟掉差事……去年我為一個女人寫保證書,一個慣竊。那天我又在法庭上見到了她。看起來她就像換了張臉。」

「我不做毒品交易,」賈姬說:「甚至多年來我連大麻都沒吸過。」

「你為別人帶了四十二克。」

「表面看是這樣。我知道帶著錢,但不知道有古柯礆。」

「誰給你裝的小提箱,女傭嗎?」

她說:「你像警察一樣會開玩笑。」

在咖啡廳晦暗的燈光下,她用那雙晶瑩的碧綠眼睛直視著他,她的語調很安詳,他說:「好吧,你不知道它是怎麼進到你的袋子中。」

這麼說還不夠好。她嘬著飮料,似乎不在乎他是不是相信她。

於是他又重說一遍。他說:「那天我估算,自從幹上這份差事後,我已經寫了將近一萬5千份保證書了。其中大約百分之八十是毒品罪,或許,可以說受毒品牽連。我知道那個糸統是怎麼工作的。如果你願意,我能幫你盤算該怎麼辦。」

她突然注意起他。

「你不討厭這個工作嗎?」

「其實,我是討厭的。」麥克斯就說到這兒為止了,他不需要老聽自己說話。「你呢?你在空中過了半生了吧?」

「連我不飛行的時候都煩這工作。」賈姬說:「我想,我在人生的途中遇到瓶頸。就拿現在來說吧,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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