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麥克斯坐在一間客廳中和蘇洛談著話,廳中擺著一套舊式的有疤痕的橡木傢具,室外是亮光光的塑膠椅子,鑲著鏡框的宗教題材的圖畫,以及一些刀劍。他們一起喝著飮料:蘭姆酒和百事可樂。蘇洛坐在一把扶手椅中,把餐巾包著的一些小冰塊舉在自己的臉旁。女人們待在廚房中。麥克斯能夠聽見她們用西班牙話講著什麼,其中還夾雜著電視中傳出的英語播音。客廳中有四台電視機,只有廚房的那台電視機正在播放著。他一邊舉著玻璃杯對蘇洛說:「正好配得上這地方。」一邊看著在「聖心像」下方交叉掛著的、帶皮鞘的西班牙鬥牛刀。牆上還有些郵購的刀,有軍刀、一把古代水手刀和一把波斯刀,幾張聖母、聖約瑟和各種各樣的聖徒像;麥克斯認出其中一張像是亂箭刺身的聖塞巴斯蒂昂。

他對蘇洛說:「如果我們現在就走,你還能趕上在那兒吃晚飯。他們是在五點左右吃飯的吧?要不你就在這兒吃飯,也可以。我就在車中等著,給你點時間和家人在一起。」

「你該開除那傢伙,」蘇洛說,他的嘴對著那塊包著冰的濕布,「就憑他對我那樣。」

麥克斯點點頭。「我正在想這件事。我不知道他出什麼事了。」

「他瘋了。」

麥克斯又點了點頭,認真地考慮著要解僱路易斯。他說:「聽著,明天我就和管你緩刑的警官談話。卡倫是個好女人,但她簡直讓你氣瘋了,因為你騙了她。就是你參加祖母葬禮的那件事。」

蘇洛把貼著臉的那塊包著冰的濕布拿開,點了下頭,麥克斯看到了那滿頭濃密的黑髮,天啊,他可用不著這麼好的頭髮。

「我去了,真的。我帶著我的母親和姐妹們去的。」

「但你沒有請求許可。你破壞了對你的信任。如果你去要求,卡倫可能會讓你走的。事實上,我相信她會這麼做的。」

「我知道她會的。」蘇洛說,「所以我才去的。」

「可是你告訴她你在家裡。」

「當然,我沒有請示她我能不能去。」

可能這是個表達問題。麥克斯不再追究了。他說:「不管怎麼說,如果卡倫想要恢複你的保釋,法官可能允許。但是你必須到聽證會上去,等著聽他們的決定。」麥克斯啜著他的飮料,在那把塑膠椅中顯得很舒適。「最初的指控是什麼呢?」

「盜竊一所住宅,」蘇洛說。「判了我一年零一天,後來就緩刑了。」「你在裡邊待了多久呢,大約三個月嗎?」

「還多幾天。」

「你很幸運,你知道嗎?你偷了多少?」

「我不知道。」他朝街房瞥了一眼。「可能二百塊吧。」

「我想你大概累了。」麥克斯說。他掃了一眼,看見蘇洛的母親站在廚房門口,她是個矮胖的女人,系著圍裙;她應該和他自己的年齡差不多,但是看起來稍顯老一點。他說:「聞起來很香呀,不知你在煮什麼。」

他們迎著空氣中紅色的氣流,乘著麥克斯的一九八九塞維爾型轎車,在南林蔭大道上朝西向「槍支俱樂部」的方向駛去。麥克斯喝了一大盤西班牙式雜拌湯,雞配上腌豬肉和火腿,還有帶辣蕃茄汁的豌豆、洋蒽、辣椒,西班牙甘椒拌米飯。蘇洛的母親拿著廚刀雖然很嚇人,但做起飯菜來簡直像聖人。明天蘇洛要開始吃清淡食物了,大概要掉十磅肉,主要是肚子那一圈。要有一段時間喝不到啤酒。他對坐在前排座他旁邊的蘇洛說:「你身上沒東西嗎?」

蘇洛戴著一副墨鏡,直盯著前方。他留著一頭濃髮,偷了二百塊錢,倒很冷靜。過了一會兒,他把手伸進褲袋,一直伸到褲檔,掏出了好幾個玻璃紙包著的方塊,裡面是吸墨紙包著的毒品。

「都在這兒了。」

「扔掉吧。」

蘇洛把手伸到窗外,讓風吹掉了。

「現在沒東西了吧?」

「我想沒有了。」

「說真的,身上乾淨了嗎?」

蘇洛抬起一條膝蓋。把手伸到他的靴子里,拿出了一把牙刷,一頭裝著一個單面刮鬍刀片,塑膠熔化了,咬住了那金屬片。

「扔掉。」

「夥計,我在那裡邊總得有件武器。」

蘇洛把它扔出了車窗。

「這回乾淨了?」

「乾淨了。」

「你最好乾乾淨凈的,」麥克斯說。「他們要是在你身上找到了什麼,你可就完了。懂嗎?我就再也不給你寫保釋書了。我不會再跟你說話,也不會理你媽媽或你女朋友,就算她們打電話也白搭。……」

這算什麼差事!跟一個小偷和他全家坐在一起吃晚飯,然後把他帶走送進監獄。麥克斯移動了一下他握方向盤的手,看了下金質勞力士手錶,那是歐代爾押給他的。六點半。他把蘇洛送到地方,還要開車到拘留所去辦那個空中小姐賈姬·勃克的事。看看她的案子是怎麼回事。

路易斯住的房子在西棕櫚區的南端,十三年前可能曾是某個人的美夢所在。現在這所房子屬於一個叫J.J的傢伙,他和路易斯一起被釋放,他答應路易斯,需要的話就可以住在這兒。J.J在這兒還沒住上一個月,就因為圖謀非法交易又給抓了回去。所以路易斯獨自住著這所房子——自從警察砰的一聲闖了進來翻騰後,屋子裡至今還是亂七八糟的。他撬下了一間廢棄房屋的門,把它安放在這所房子的前門,然後把警察扔在地板上的J.J的衣服放回抽屜中,就打掃起廚房,滿地都是咖啡、糖、爆米花。在捜捕J.J那段時間,路易斯不在家,幸連的是餐察不知道他是住在這兒的,要不他就得和J.J一起被送交到「槍支俱樂部」監獄等著提審了。麥克斯·切利絕不會保釋他出來。麥克斯避免跟他過於親近,不想要他留在那兒,所以他們幾乎不講話。路易斯能夠埋解他的想法。他為麥克斯效過什麼勞了?偶爾去逮捕一個被保釋又不肯露面的傢伙。而為保險公司做的就更少。什麼都沒做。

星期天,在「白人權力」示威遊行後,歐代爾讓他下車時,歐代爾坐在他的價值六萬美金的汽車中看著那間房子,「路易斯,你是靠救濟吃飯的吧?」

路易斯說:「它是小了點,但我不需要太多房間。」

歐代爾說:「我要說的不是面積。這所房子被捜查是最近的事。我認為它在那兒氣味不對,嗯?一個販毒犯住過的那種地方。你不煩嗎?」

「有些。」

「有些——胡說八道。夜間,我打賭,你腳下不踩著嘎吱嘎吱嚼著的蟑螂就不能走進廚房去。打開燈你就看見它們散開,爬光了。那是你的車嗎,嗯?」

路易斯還在繼續付款的那輛一九八五型豐田汽車停在與這所房子相連的無牆車庫裡。(那家保險公司月付給他一千五百元現金。如果他能攬來生意,他們還會再給他付一周工資,否則,他就得走人。)院子中有一塊警察撕壞的床墊和一些破爛的垃圾桶,路易斯還沒有把它們放到街上,讓收垃圾的運走。

他對歐代爾說:「你到底要什麼——我可是剛從監獄中出來。」

歐代爾說:「不是我要什麼,路易斯,是你要什麼。」

他們第二次談話是在星期三的晚上,天還沒黑歐代爾就來找他了。路易斯請他進屋坐。歐代爾說他坐在他的汽車裡挺好的;他的汽車很乾凈,剛用水沖刷過並用真空吸塵器打掃過。

他說:「你知道你的麻煩是什麼嗎,路易斯?為什麼你從來不去試試稍微改善一下呢?」

路易斯站在那兒,就像聽他的父親坐在汽車中對他講話。

「你認為你是個好人,」歐代爾說。「可是事實上你過得一團糟。」

這倒不像老子訓兒子似的。路易斯想放鬆一下,於是抽出一支香煙。

「你陷進了一椿交易,可是你一直看不出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歐代爾說:「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過一天算一天。你想另找出路,倒不是因為你怕什麼,而是因為你自認為是個好人,可是那事情是好人不想做的。你搶銀行最多搶到手多少?也不過是兩千五百塊吧?要是我,我會決定怎麼去搶銀行呢?夥計,我會走進去,把他媽的那地方一掃而空。要好好計畫,好好行動。你每次搶的甚至不夠買一輛用過的好車,是不是?」

歐代爾說:「好好聽我說。一旦打定主意,就要走下去,別停下,也別改轍。你得有一支槍用。瞧瞧這局面。到底是他還是你,是他坐牢還是你坐牢?這沒什麼好想的,夥計,你把他帶出來就是了。」歐代爾說,「我一旦提到貨,再運上一次,不就完了嗎?我就用不著再工作,直到我把這筆一百萬塊左右的錢花光。你以為要是有什麼人擋我的路,我就不會除掉他?」

他說:「聽著,我已經有不少錢鎖在保險箱里了,夥計,在自由港的銀行里,多得都要流出來了。我偶爾提出一點,因為我需要買貨,給為我幹活的人。這年頭要找到合適的幫手可是個問題。有一個空中小姐為我辦事,我相信她是靠得住的。她不問錢是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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